检验一支部队成色的,从来不是看装备几何,人员多少。
看的是战斗力。
敢不敢战,能不能战。
涅盘的警备营,没有先迎来战斗,反倒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日军重炮。
日军从中午到下午,都没有进攻,直到傍晚时分。
秋雨暂歇!
天空虽尚是有些阴郁,但远方天空中已现红霞。
散在城外的骑兵连发来电报,日军一支大部队在最少2000日军步兵的护卫下抵达黄浦江北岸。
其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驮马的嘶鸣,就算隔了将近一千米,也能清晰的传到躲在山丘上的哨兵耳中。
那是日军的重炮旅团抵达了。
类似于战略级的火力支援部队来了。
放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不算啥,可在这里,就是中日两军见过的最可怕火炮。
松江指挥部立刻下令:“松江全城,除城墙内的工事里留下足够的警戒哨,其余所有人等进入防空洞和早已挖好的避弹工事。
包括指挥部全体,转入指挥部地下仓库,若遭遇电话线炸断无法与指挥部联络等突发状况,各旅各团自行决定与来犯之敌战斗,无需向指挥部汇报。
另,无松江指挥部军令,各师、各旅、各团可自行选择作战方式,但不得撤离阵地,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违背军令者,杀!
108、107两师所属山野炮营、重迫击炮营暂归两师师部指挥,67军山野炮营、重迫击炮营、机关炮营依旧归指挥部直接指挥。
暂时休整的保安团余部、新成立警备营归指挥部直接指挥,暂于防空洞驻地待命!”
面对日军即将轰向松江的超过200口径的各型重炮,指挥部两名将军可不敢怠慢,甚至将指挥权下放至各步兵团,除去死守阵地不得后退一步的底线划定,其余都由各团自行决定。
这也是做好了万一运气不好,已经深达地下三四米的指挥部依然被重炮轰中坍塌丧失指挥能力的准备。
当然了,除了两名中将军长留守指挥部外,67军中将副军长去了南城,107、108两师中将师长各去一城,26师中将师长到了唐刀所在的西城,也是打着不能被日本人一锅端的心思。
指挥权的接替顺序,更是不用多说,在松江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早已由吴中将宣布过。
六个陆军中将,足以承受六次最高指挥官战死的噩运,中将死了还有少将,连王公屿这个挂名少将,都被排了名,虽然在少将中也是摆车尾的。
只是,听着吴中将宣读松江全军指挥权接替顺序高达十九人的名录,那一幕,对于王公屿这个专员来说,绝对是无比震撼的。
那意味着,除了他这个挂名的陆军少将专员以外,尚有十八名将军,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将军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何况士兵?
警报声凄厉响起,匆忙离开阵地狂奔向避弹工事里的士兵们是怕死,不过,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怕自己死的太容易了,连日本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就死在炮弹爆炸的气浪中,那真的是太憋屈了,能朝日本人开上一枪,最好干掉一个,再死去,也是值得的。
当然了,这倒不是说松江守军突然间就境界升华了,热血澎湃的要以此身卫国,不破倭寇誓不还。
很多都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士兵们那会有这个觉悟?
而是,没活路了。
放眼望去,城墙外全是在忙忙碌碌挖战壕的日本人,往哪儿跑都是个死。
逼到这份上了,可不得死战嘛!这个道理,连松江保安团那帮混混们都明白,尤其是当王老实被日本人挂在装甲车后面拖行的时候。
全军都在恐惧中等待日军即将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涌炮火。
日本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急切的多。
从骑兵传来消息没过20分钟,日军的重炮就轰过来了。
那真的是叫山崩地裂、地动山摇。
别说裸露在地表用沙包堆砌的阵地了,就连可防500磅航弹的防空洞顶部,电灯在拼命摇摆,头顶在扑簌簌不停掉落灰尘,人坐在地面上都像是坐在大海里的船上,地面在晃动,不自觉的向角落地方靠。
就连最爱开玩笑的那帮川省老兵,也失去了摆龙门阵的心情,纷纷闷着头抽烟。
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他们对大口径重炮的威力体会更深。
因为,在大场镇一战,日军同样动用过大口径重炮对他们进行炮击过。
“排长,你说你当时在阵地上,只能缩在战壕里,炮弹就在周围一片炸,你怕不怕?”巫小虎缩在钱大柱边上,看着头顶不断摇晃的灯泡,小脸都白了。
防空洞中早已断电,灯泡只是摆设,照明主要靠插在墙壁上的火把。
只听说大口径火炮威力大,但这一通炮下来,也太吓人了,连拥有钢筋混凝土顶的防空洞都在颤抖,还是超过了这名曾经在街区经历过日军山野炮炮击的老兵预料。
尤其是,呆在防空洞里都还快被吓尿,那呆在外面的人究竟会怎样?巫小虎甚至都不敢去想外界的情况。
“怕不怕?”钱大柱瞥了一眼被自己任命为副班长兼冲锋枪兵的巫小虎。“你怕不是个傻子哟!”
“阿拉那里傻了,排长你可不能这样说嘞!”巫小虎有些急了。
江南人读书人多,说白了就是受教育程度高一些,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傻子,那是比坏蛋还低级的存在。
“炮弹轰轰的炸过来,你却只能缩在战壕里抱着脑袋,你说老子怕不怕?老子当时特良的把老子能知道的神仙名字都来回报了好几遍。”钱大柱咧咧嘴。
“还有,老子实话跟你说,这不算啥,老子当时在大场镇,鬼子的重炮一来,眼瞅着另一边的半个步兵排兄弟都炸没了,老子一时没忍住,裤裆都湿了。
就这,你还问老子怕不怕,你说你不傻谁傻?”
“原来排长你也怕啊!那行,那行,我现在也怕的很。”听说排长也曾经吓得尿了裤子,巫小虎也不纠结自己是不是傻这个问题了,那至少证明自己并不是最胆小的那一个。
“排长,你遭遇过这种重炮啊!没防空洞,怎么活下来的啊!”旁边有人很是好奇。
其余士兵也暂时忘记了对重炮的恐惧,纷纷将目光投向有过被重炮炮击经验的少尉排长,等着他的回答。
这就是宝贵的战场经验,对于没有此等经验的士兵来说,无比珍贵,很有可能帮自己逃过一劫。
“这种炮,没法躲!”钱大柱痛苦的闭上眼。
因为淞沪多雨,地下水资源无比丰富,导致他们的战壕最深只有1.5米,再挖深,就会不断沁出水,导致整条战壕就像是条水沟一样,更别说挖什么避弹洞了。
一颗重炮下来,没落在阵地上就罢了,若落在战壕周围二十米,靠近的士兵会被活活震死,而若是正好落在战壕里,可怕的气浪甚至能将半条战壕里的士兵卷飞。
初入战场的川军经验不足,为省功夫,挖的战壕都很平直,向着四周逸散的气浪没有任何阻碍。
甚至曾发生过一颗炮弹砸过来,大半个步兵连都完蛋的现象。
一个人要长到十八岁,耗费爹娘十八年的心血,在日军的重炮下,却只要区区一瞬。
“构筑的战壕要弯曲,躲的时候要将胸腹离开地面.......”虽然再度陷入痛苦的回忆,钱大柱也依旧说着老兵们给自己曾经传授的避这种重炮的经验。
这就是传承。
经验和精神的传承。
“把你能做的,做到最好,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钱大柱扫一眼周围,脸上浮起淡淡的苦涩。“不然的话,你们以为我们一个步兵师怎么打光的?”
“幸好松江城有防空洞,长官来了就拼命敦促着大家伙儿建工事,否则,这轮炮一下来........”一个原属67军的士兵无比庆幸。
不用他说的太清楚,在场的人都明白,没有这些,在座的各位别说蹲这儿害怕了,可能有一半人已经上天了。
被炸上天了。
日军的重炮之威下,整个松江城就像是个长满了‘花’的花园,腾起一蓬蓬弹花的城池在战栗中被硝烟彻底覆盖。
包括令日军有过惨痛经历的西城街区,在国崎怔的请求下,也被纳入到重炮轰击范围。
虽然那里没有中国人了,但国崎怔少将就是看这个地区无比不顺眼,不炸烂它,晚上就睡不好觉。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恨屋及乌吧!越是骄傲的人,心眼越小。
203口径重炮可和105榴弹炮有着本质区别。
那一炮下去,就是整栋房屋的湮灭。逸散的气浪还顺便冲垮周边房屋。那威势,可比未来城管拆违建要牛逼多了。
眼瞅着自己的战略支援部队牛逼,松江城被按在地上蹂躏,日军也放出飞艇进行空中侦查。
坐在里面的观察哨可以透过望远镜看见硝烟弥漫中的街区逐渐变得斑驳。
历经数次炮击和硫磺弹攻击的街区再无昔日鳞次栉比,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房屋变成废墟,还有些房子也只是勉力支撑着不倒,但看其摇摇欲坠的模样,或许下一刻一阵风吹过,也就彻底坍塌了。
当然了,日本人可没西方人那么豪,说是飞艇,不如说是个热气球更合适,升空数十米下面还得栓着根绳子,不然的话就得飞的他麻麻都找不到了。
飞艇的重点观察目标是松江城内。
日军想找出炮兵阵地位置和坐标,那才是对即将开始大规模攻城日军最大的威胁。
只是,重点被攻击的松江城上浓浓的硝烟遮挡了日军观察哨的视线,炮兵阵地也做了足够的伪装,观察哨的瞪爆了,也一无所获。
于是,恼怒的谷寿夫命令,飞艇向前移。
原先距离城墙超过2000米的距离,变成了1000米。
真以为二十几门重炮就是个大棒,松江城在大棒的威慑下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
日本人还真的太看得起自己了。
唐刀在每面城墙之内都设置的有机关炮和平射炮火力点,除非有火炮能将高六米厚三米多的城墙炸飞,否则那些火力点就能发挥作用。
然后,既充当观察哨又是机关炮射手的士兵就发现了天空中的这个土鳖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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