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绚丽的烟花不断在夜空中绽开,让空荡荡的东宫增添了些许新年的气息。
东宫里伺候的下人都被百里擎天遣散到别的地方去过年了,包括他的贴身侍卫。偌大的东宫里只剩下百里擎天孤零零的一个人。
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百里擎天的眼眸里有着什么东西在闪动。
他和牛莎莎在青州军营后的小山坡上看烟花的场景历历在目,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样,可如今他和莎儿在这繁华的京城中却各居一方,那美好的画面只能成为他内心深处的一个记忆。时不时的,就翻出来好好地回味一翻。
“喂!你怎么又喝酒啊?”华天佑一身骚包打扮走了进来,刚看到台阶上横七竖八的酒壶就皱起了眉头。“大过年的,我以为你宫里怎么也得是莺歌燕舞红粉绿裙,没想到这里比皇陵还要冷清,连个鬼都没有。”
手上喝空的酒壶滚落在地,百里擎天用一种我又没有请你来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手在身边的摸索到另一个酒壶,一仰头软塌塌地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他这里和外面热闹的气氛确实没法相比。
空落落的东宫里没有任何喜庆的装饰,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一点过年的气氛,甚至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像一个庞大的乌龟壳。而他正龟缩在这黑暗坚硬的龟壳里,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到他的内心。
中庭是一个露天的天井,虽然宽敞空旷,但也弥漫着浓浓的酒味。看这架势,百里擎天是不把自己醉死不罢休啊!
“别喝了。”
大过年的,这厮不但没去参加皇室的家宴,还躲在家里喝得一塌糊涂。一把夺下百里擎天手中的酒壶,华天佑有些火大。
他真想骂这厮一句——懦夫。
“还给我,喝醉了,醉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想了。”百里擎天却伸手将酒壶抢了回去,那动作依然矫健。
“你……哎!”
华天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一巴掌拍打掉百里擎天手中的酒壶,叹了口气,踢开面前扔得乱七八糟的酒壶,挨着他旁边坐了下来。
百里擎天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他,甚至往旁边挪动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就像是面前根本没有华天佑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吗?”
华天佑斜剔了他一眼,虽然满地都是酒壶,但华天佑确认他还有着一丝清醒。否则的话,他哪还能这样坐着,早就应该像一堆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了。“难道你就打算这样耗下去吗?要想莎儿早日回到你的身边,你为什么就那么固执的不肯考虑一下她的提议呢?”
“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纳妾,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嗝。”百里擎天打了一个酒嗝,抬手揉着突突跳疼的太阳穴,“那日,我没有强行抢下莎儿手中的发簪,后来没有再去丞相府,并不代表我就妥协了。”
“我不懂。不妥协,那你又能怎样?难道就像这样天天在家里喝闷酒?”华天佑嗤笑了一声,说道:“还口口声声说爱人家,我看你根本就不了解莎儿这个人,你以为她会看在你喝闷酒的份上,就会可怜你?就会做出让步?我想,依莎儿的性子,她只会更看不起你吧。”
别人对百里擎天的评价都是睿智沉稳,他看这厮根本就是天真幼稚。
就百里擎天现在这种胡子拉碴醉生梦死的懦夫样子,牛莎莎会看得起他才怪。
那日黄昏在清香苑,牛莎莎用发簪刺住咽喉以死相威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以为百里擎天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夺下牛莎莎手中的发簪。可他却看错了他的这位好朋友——百里擎天不但没有上去抢夺发簪,反而吓得面色大变手足无措,最后还灰溜溜地离开了丞相府,结束了他长达十多天的独角戏。
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百里擎天出现在丞相府,却听到下人禀报说百里擎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终日醉生梦死。
在他的眼里,那真的就是懦夫才有的行为啊!
“呵呵,也许吧。”百里擎天苦笑,随手抓起地上的一个酒壶又猛地灌了几口。“看不起,就让她看不起吧。莎儿的态度太坚决,若要硬是抢夺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莎儿就有可能会扎伤自己,那样我会很心痛,你知道吗?我宁愿让她看不起我也绝对不会去冒那样的风险。”
闻言,华天佑愣愣的看着百里擎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惭愧。
他枉称自己是百里擎天最要好的朋友,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百里擎天。至少,他不曾真正了解过百里擎天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固执,放弃自己十多天来在风雪之中的坚守,哪怕是被心爱的人误解看不起,他也在所不惜。
相较之下,他这个见惯风月之人反而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爱。
“之所以没再去丞相府,是不想让莎儿再深陷痛苦,我想让她好好的吃饭。那天她开门出来,看到她瘦成那样,我的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咕咚——咕咚。”他一面仰头灌酒,一面用拳头狠狠地锤打着柱子。
他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恨自己不能让莎儿展露笑颜,只能龟缩在这里借酒浇愁。
他恨,恨自己带给莎儿的除了跋山涉水,就是风餐露宿,恨自己与莎儿成亲一年多,到现在却还无法兑现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华天佑也在地上找了一个还没喝完的酒壶,陪他喝起来。“要不你就试着接受莎儿的提议吧。娶良娣,良媛,才人进门,她们为你诞下子嗣,莎儿待在你的身边继续做她的太子妃,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两全其美?”百里擎天摇了摇沉重的头,醉醺醺地看向华天佑,“你不懂,我对莎儿的爱是千年不遇的爱。今生今世除了莎儿,我不会,不会再接受别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行。”
“可这也是莎儿所希望的呀,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呢?”华天佑白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那么固执。
“不。我知道莎儿并不,不想。嗝。”一壶酒又被喝光,百里擎天手一松,酒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又滚下台阶。“莎儿的眼里有泪,她瘦了。遇上那样的事,莎儿的心里比谁都难受,我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放弃他,嗝。我做不到,永,永远都做不到。”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何况你身为太子……”华天佑想说的是:身为太子,最起码身边得有律定的三大内职,就算牛莎莎有能力为百里擎天生儿育女,百里擎天的身边也不应该只有牛莎莎一个女人。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百里晴天就打断了她,语气极为恼怒。
“别跟我提太子。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莎儿相比,为了莎儿,我宁愿不当这个太子。”
“这,这……”华天佑的嘴角狠狠抽搐,“擎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知道。”百里擎天的头很沉,说话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他撑着柱子狠狠地摇了摇头,努力的想要保持一分清醒。“只要莎儿愿意,我可以带着莎儿隐居山林,那里只有她和我。”
“啊?”
华天佑愕然。
他见过倔的,还没见过这么倔的。
简直是油盐不进。
不过,百里擎天单身了好了几年,说不娶就不娶,他相信这个话百里擎天也说到就会做到。
华天佑不想刺激他,只得顺着他的话说:“就算你们隐居山林了,难道你们就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吗?”
切!
他就不信,百里擎天之所以排斥纳妾,无非是心疼牛莎莎罢了,他自己心里不可能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想要孩子,可我也害怕孩子。”
百里擎天醉醺醺的目光迷蒙难懂,靠在柱子边的身体也往下滑落,以至于华天佑以为他肯定已经要趴下了。可好一会儿之后,百里擎天又撑住摇晃的脑袋,说出了他连对牛莎莎都不曾说过的话。
“还记得青婉吗?”
华天佑点头。
“青婉难,难产的场景到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那会儿我,我好像没什么太,太多的感觉,他们说,说女人生孩子都,都那样。有命就……就喝燕窝鸡汤,没命……没命就,就去见阎王。可现在我很害怕,怕莎儿也会,经,经历那样的痛苦。”百里擎天的醉醺醺的话断断续续,却丝毫不影响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华天佑又有些愕然了。
青婉因为难产而死,他知道,可他从来没有在百里擎天的脸上看到过太多难过的表情。
他不懂,不懂百里擎天对牛莎莎的感情,更不懂他嘴里所说的‘千年不遇’的爱。
他以为对于他们这种习惯了三妻四妾的男人来说,所有的女人都一个样,生孩子过不了那个坎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罢了,这世界上还有的是女人排着队争先恐后地想要嫁入他们的家庭。
女人对他们这些贵族男人来说,不过就是繁育后代的工具罢了。却没想到,青婉的死在百里擎天的心里留下了如此重的阴影。
都说酒后吐真言,这种阴影在别的女人身上是一样的,可在牛莎莎的身上却变得不一样了。
——百里擎天说,他害怕莎儿经历那样的痛苦。
天下的女人,哪一个不会经历那样的痛苦,他的肖海兰不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吗?
可……为什么他就找不到像百里擎天那样心疼一个女子的感觉呢?
难道,是他还爱得不够深么?
“砰——砰——”
绚丽的烟花又升上了天空。
烟花在夜空中摆出各种造型,如梦似幻。
好漂亮啊!过年了!
华天佑微微一笑,转头想要跟百里擎天说一些开心的话题。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厮打着呼噜,毫无姿态可言的睡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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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丞相府里。
牛帆夹起一块辣子鸡丁放进牛莎莎的碗里,“女儿啊,来,吃一块这个。这个是你最喜欢的。”
“谢谢爹。”
牛莎莎对着牛帆礼貌地一笑,夹起辣子鸡丁放进嘴里。可她却食不知味。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魂不附体。
这是她第一次和家人聚在一起过新年,她本来应该感觉到温馨幸福——可她的心却不在这里。
不知道百里擎天怎么样了?是在准备纳够三内职了吗?她们谁会先怀孕,谁会先替百里擎天诞下子嗣呢?
只要她们怀孕诞下子嗣,百里擎天的人生就完美了——她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希望她的舍弃和付出没有白费;希望百里擎天能够拥有他自己应该拥有的幸福;希望自己这个来自于异时空的一缕幽魂不要给百里擎天的人生增添任何一丝的遗憾……
“辉儿,来,你也吃一块。等过完了年,爹就请媒婆上姚家去提亲去。爹整日里忙来忙去的,可耽误了你啊!”牛莎莎想着自己的事情,牛帆的语气里也无比感慨。
“谢谢爹。”牛辉赶紧站起身来端起自己面前的碗接住老爹夹过来的菜,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来,鸿儿。这个是你的。”为了不厚此薄彼,牛帆也笑意盈盈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邱若水的儿子——牛鸿的碗里。
经过牛芊芊事件,牛帆静下心来想了很多——
官位再高,家业再大,也比不上儿女成器一家团聚啊!
“谢谢爹!。”
牛鸿比牛辉还要受宠若惊,那眼泪唰唰地就滚了下来。在他的记忆里,这也许是爹第一次为他夹菜吧!
全家团聚的桌子上,只有邱若水一言不发。
她拿眼时不时地瞟向牛莎莎,那眼神极为复杂。
她恨牛莎莎害死了她的女儿,可她又不敢拿牛莎莎怎么样,因为牛莎莎的身后还有一个爱她到几乎变态的太子爷——百里擎天。
她的修为比女儿更高,她比女儿更清楚在将来的日子里要想过得滋润——就最好别去招惹这位无法为太子爷生儿育女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