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大庆王朝皇宫,东宫副殿。
这里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殿内宽阔华丽,雕梁画栋。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金漆雕饕餮的宝座上斜倚着小眼睛大鼻子的太子百里擎苍,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啪——”的一声。
一个水晶酒壶被狠狠地扔在地上,亮晶晶的花瓣绽开一地。
乐声戛然而止,大殿中央正在表演的歌姬和乐师吓得一愣神,赶紧停止了歌舞,都怯怯地看着宝座上的太子。
“真是欺人太甚。父皇他想干什么?”
太子怒气冲天,站起来叉着腰愤懑地瞪着满地的水晶残渣。
坐在客位的镇远侯封玄涛和兵部尚书苏煜以及一干太子党都互相交换眼神,然后低头看地。
年近六十的镇远候身材魁梧,精神矍铄。不知道是为国操劳还是边关生活艰苦,他那满头的须发尽白,看上去有点像南极寿星老头。
镇远候的孙女是太子妃,理所当然,他是力挺太子的。
兵部尚书苏煜是太子在党争中最大的受益者。他原本不过是兵部的一个小小侍郎,是经由太子力荐才登上尚书的宝座,所以,他更是太子的死忠粉。特别是他的女儿被太子选为良娣之后,他们之间走得更近。
其他的太子党官位参差不齐,但几乎都是位列九卿之人,出入皇宫也很方便。
太子是爱好风月之人,东宫隔三岔五就会有歌舞聚会,表面上看着是太子在宴请他的老丈人,事实上就是在拉帮结派。
今日主要是因为皇上在早朝上宣布了对牛莎莎的任命,他们觉得风向有大变动,所以才以歌舞之名聚集在这里大讨论。
一个女子出现在军营就已经很难让人接受了,他们实在是搞不懂牛莎莎究竟有何德何能,居然还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被封为御赐将军,就连兵部和工部都要听从她的调遣吩咐。
兵部尚书苏煜看了看怒火冲天的太子,大着胆子提醒道:“太子殿下,您得拿个主意啊!那丞相之女被赐婚给了晋王爷,礼部已经在着手晋王的大婚事宜,皇上这一道圣旨很明显是晋王爷已经将手伸到兵部来了。”
太子的小眼睛瞄了他一眼,面上的怒色更甚。
这些他都知道,可他能做什么?
他想阻断百里擎天与丞相府的联姻,一方面是被牛莎莎在宫宴上的表演惊为天人,对牛莎莎产生了非分之想,另一方面就是怕百里擎天与丞相府联姻后势力座大。所以,才上演了三子争妻的那一幕。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的几日,那丞相千金就被封为了御赐将军,那不是摆明了百里擎天的脑筋动到了兵权上来了吗?不过,百里擎天也真是想得出来,难道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了吗?竟然把自己的王妃都推出来抢夺兵权。
一个女子就算被封了将军又怎样?不过是个虚职罢了,难道百里擎天还指望一个女子能左右兵权?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看得出来父皇此举是在有意偏向百里擎天。
“哼!”太子哼笑了一声,坐下。那小眼睛里眼波流转,说道:“本太子倒是要看看那丞相千金怎么当这个御赐将军。我就不信,难道她还会带兵打仗?”
此话一出,客位上坐着的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嘲讽。
那镇远候封玄涛更是白眉微挑,嗤笑道:“自古以来,哪个当将军的不是在刀血里趟过来的?那牛大小姐以为当将军是在过家家呢?”
“哈哈哈……”
封玄涛的话引起了那些太子党的一阵哄笑。
“就是,镇远候武艺超群,那些年镇守边疆为大庆换来安宁功不可没,要不是年岁大了,哪能有机会在这里享受清闲。侯爷虽然年龄大了,可看看侯爷栽培出来镇守在边疆的那些部将,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哪一个又不是战功赫赫?那可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元帅和将军,有谁是靠表演一段剑舞就混上将军的?”一个太子党不屑地说道,那魁梧的身材和说话的语气看上去也是一名武将。
封玄涛呵呵一笑,白发白须的头颅高高昂起,一副自傲自满的样子,显然那人的马屁拍到了他的心窝里,他极是受用。
“对,一个女子当将军领兵,那不是儿戏么?”另一个太子党附和道。
“可,我看那丞相千金好像也会些武艺。”
“会些武艺又怎么了?会些就能打仗杀敌?那我还能说话呢,也没见我吟出几首诗来啊?”
“就是,打仗可是要真刀真枪对干的。”
“哈哈哈,别说打仗,到了军营,那妞儿恐怕连个沐浴的地方都找不到吧。哈哈……”
“总不能和那些男人一起洗吧?哈哈哈……”
“哎!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哼!这还不是晋王爷的主意呗!你们想想,兵部都归那丫头调遣了,最后受益的还不是晋王爷吗?晋王这动作也真够快的,还没成亲呢,就把他的王妃塞到兵部来了。”
“晋王爷不会是糊涂了吧,他以为就凭一个女子就能独揽兵部大权?”
“太子殿下,咱们可得多提防着点晋王了。表面上看着他无意于大宝之位,没想到他尽背着玩儿阴的啊!”
“嘘——小声一点。”
一群太子党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太子面色越见阴沉。
“哼!父皇真是老糊涂了。”太子将手里的酒杯狠狠地往面前的桌案上一顿,猛地站了起来。
他虽然登上了太子之位,但他看得出来父皇对百里擎天的偏爱。
就说那晚三子争妻之事吧——
他和轩王都挨了训,喝退了他们,却连夜就命钦天监选了下月十五的日子让晋王和丞相千金完婚。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圣旨都到了晋王府和牛丞相的手里,而礼部都已经在着手安排婚礼事宜了。
父皇这不明显就是在防着他和轩王在这件事上再起波澜吗?
据他的眼线回报,昨日父皇出宫去了醉仙楼,今日就颁布了牛莎莎的任命,这难道还不能说明父皇在背着他安排一些事情吗?
父皇身体欠佳,但脑子却依然清明。
父皇的想法有时候让他很难揣测,而就仅仅是父皇安排的这两件事情就让他寝食难安,总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坐不久矣。
看来,他得让母后多留意一点了。
想着,太子牙关紧咬,腮帮子上青筋暴突,那小如缝隙的双眼里满是阴寒之气。
“苏煜。”太子冷声喝道。
“下官在。”苏煜立刻从位子上站起来拱手行礼。
按辈分来说,苏煜是太子的老丈人,但这里有其他的官员在,太子心情又不好,都直呼他的大名了,所以他也不敢以老丈人自居,只能自称下官。
太子站在台阶上睨着他问道:“丞相千金新官上任,今日可到兵部来耀武扬威啊?”
“呃……”苏煜想了想,答道:“回太子,御赐将军今日的确到过兵部,耀武扬威倒没有,不过,她索要了一份北方的行军地图。”
“行军地图?标示过的?”太子皱眉问道。
苏煜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没有,就是一份普通的行军地图。然后,她就去了工部。据说,她从工部带走了十几个人。”
“她要工部的人干什么?”闻言,太子纳闷地问道。
苏煜抬头瞄了瞄太子,小心地答道:“下官也不知道。”
“记住,密切关注她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太子冷声吩咐。
苏煜眉头一挑,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答道:“是,下官明白。”
在座的太子党都是在朝堂上打滚多年的风云人物,太子的这一声吩咐也让他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他们的队伍之中被强塞进来了一个奸细,太子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密切监视其动向即可。
安排好一切,太子的心情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他斜睨了那些歌姬和乐师一眼,然后衣袖一挥,缓缓坐下。
大殿中乐声再次响起,轻歌曼舞,又回到了先前那一片歌舞升平的风月景象。
底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可斜倚在饕餮宝座上的太子似乎再也没了可欣赏这般美景的兴致。
他小眼眨动,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深思。
他的眼前影影绰绰晃动的不是歌姬衣袖飘荡的婀娜倩影,而全是牛莎莎花间舞剑的飒爽英姿。
外面传闻丞相家的千金因为痴傻寄居在栖霞寺多年,可这次回来却大显其才,看不出任何一点痴傻的迹象。
先是因为痴傻寄居在外面;再是退掉轩王的婚约;紧接着晋王请求赐婚;再然后就被封为御赐将军,这几件事情连起来他总觉得这中间有着什么耐人寻味的联系。
难道,这都是晋王一步一步早就安排好的布局?
若真是这样,他就的确小看晋王的心机了。
要想从晋王身边抢走那令人魂牵梦绕的美人儿已是不可能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才对得起布下如此之局的晋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