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冲开束缚,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奢侈熟悉的景象——
云顶檀木大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毯,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白色透明珠子,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如果是在晚上,那定是熠熠生辉。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来过这里。
这里应该是前太子百里擎苍的住所——东宫。
东宫?
她怎么会在这里?
“娘娘,求求您救命啊!”
“大胆,你在这里吵什么?快把她拉走,吵了娘娘休息,咱们都得掉脑袋。快快快。”
“求求你们别拉我走,我要见娘娘。”
外面的说话声又传了进来,牛莎莎揉揉眼翻身坐了起来。
老实说,虽然喝过红糖水又有热水袋,但昨晚小腹还是痛得难以入眠,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人吵醒了,牛莎莎郁闷至极。
“娘娘,你醒了?”牛莎莎刚一翻身,张嫂和竹韵立刻就凑到了床边来。
看到两张猛然放大的脸,牛莎莎的心里咯噔一下。
“竹韵?张嫂?”
这么说,她又回到了百里擎天的身边?
再次环视了一下屋里熟悉的装饰,牛莎莎莫名地叹气。
“小姐,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竹韵好想你啊!”竹韵一把抱着牛莎莎,泫然欲泣,“你知道吗?太子爷四处找你,他都快疯了。”
快疯了?
竹韵的哭诉让牛莎莎的心莫名地一痛。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与百里擎天的缘分结束了,她必须要忘记他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越是想要忘记,她就越是想起百里擎天温柔的目光,越是想起他的种种。
她相信,百里擎天爷跟她一样吧!
百里擎天会四处找她,这个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她藏身在御膳房,百里擎天怎么会找到她呢?难道是静阳公主出卖了她?
想着,牛莎莎正想开口说什么,外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
“娘娘,娘娘,您听到了吗?”
“哎呀,叫你们赶快把她拉走,你们不想要脑袋啦?”
“安公公,她抱着柱子不放手啊。”
“别,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太子妃娘娘吧。”
牛莎莎推开抱着自己的竹韵,蹙眉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闻言,张嫂立刻慌了神。主子爷可是特意交代了的,吵醒了太子妃大家都要跟着受罚。
“哎呀!真是的,这安公公是怎么办事的?对不起娘娘,奴婢这就去叫他们安静点。”说着,张嫂慌慌张张地就要出去赶人。
牛莎莎抬手叫住她,“张嫂,等等。”
张嫂顿住脚步,恭恭敬敬地问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外面是什么人?”
“呃……”张嫂抬眼偷瞄了一下,见主子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这才答道:“外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宫女,一直吵着要见娘娘,安公公他们赶不走她。吵了娘娘休息,奴婢这就去把她赶走。”
赶都赶不走?
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非要见她?
“不用了,我去看看。”
牛莎莎说着就趿拉这鞋子下了床,竹韵立马为她披上外衣,刚转身去取了狐皮大氅来准备为她披上,却见她已经走了出去。
寝宫院子的大门外,几个太监正在用力拉扯一个死死抱着檐柱的宫女。无论他们怎么拉扯,那宫女都死不放手,嘴里还在大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牛莎莎顿住脚步一看,那宫女竟然是她的室友金玲。
“放开她。”牛莎莎赶紧喝止那几个太监。
几个人听到喝止声立刻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娇媚的女子站在那里。
金玲最先认出牛莎莎来,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
东宫的管事太监安公公曾在宫里见过几次牛莎莎,一见是她,安公公的心顿时就凉了。
他怨恨地瞪了金玲一眼,心里暗道:完了,这臭丫头还是将太子妃娘娘吵醒了。
“奴才等见过娘娘。”
安公公不敢大意,赶紧跪下请安,其他的几个太监听了安公公嘴里的称呼,也赶紧跪下。
牛莎莎没顾得上搭理他们,而是看向金玲,问道:“金玲,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与自己同一个睡房的牛莎莎,金玲立刻像见到了靠山,眼圈一红,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到了牛莎莎的面前跪下。
“皂儿。不,娘娘。”她抱住牛莎莎的大腿,乞求道:“求求您救救李公公和苏嬷嬷吧。”
牛莎莎一头雾水,“他,他们怎么了?”
“娘娘。呜呜……”金玲还没开口眼泪就滚了出来,抽泣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我只看到太子殿下的两个侍卫将苏嬷嬷拖了出去,听说是要乱棍打死。呜呜……”
乱棍打死?
既是百里擎天下的令,不用说都跟她有关。
牛莎莎的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
躲藏在御膳房是她自愿的,不管为了什么,她绝不能让李公公和苏嬷嬷为了她儿受罚——绝不能。
见牛莎莎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网开一面,金玲哭得更厉害了,对着牛莎莎就不停地磕起头来。
“娘娘,就算他们千错万错,可他们不知道您是太子妃啊。李公公和苏嬷嬷平时对我们是凶了一点,可他们……”
牛莎莎突然急切地问道:“他们在哪儿?”
“在……”金玲一愣,赶紧指着御膳房的方向说道:“就在御膳房门口。”
金玲的话音刚落,牛莎莎已经急速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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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御膳房门口。
宽阔的空地上摆着两条尺宽的长凳,一个公公和一个嬷嬷正趴在长凳上,牙关紧咬,扁窄而重的木棒一下一下地落在他们的臀部上,发出“啪,啪,啪……”的规律而惊心的闷响。
“殿下,啊——饶命,饶命啊!”
“殿下,老奴冤枉啊!”
“啊——哎哟,殿下饶命。啊——”
杀猪般的求饶声此起彼伏,端坐在在太师椅上的百里擎天却一脸阴寒,无动于衷。
百里擎天手一抬,指着苏嬷嬷大吼,“继续打,给我往死里打。”
一个御膳房的低等嬷嬷,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以下犯上对着莎儿呼来喝去,还动手动脚。他的妻子他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这些下人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啪——啪——啪——
板子拍打在身上的声音单调而令人心颤。陈林和岳遥远跟在百里擎天身边多年,他们受过主子的惩罚,也挨过板子,可他们还从来没有亲自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亲自动板子搭在别人身上。
那狭窄儿沉重的板子一次一次地从他们手里落下,从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到眼前逐渐出现的斑斑,看得他们于心不忍。
可他们明白太子妃在主子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也明白主子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主子余怒未消,就算他们俩是主子身边的人,可他们也不敢开口求情。
李公公虽然没有男人的标致,但他的身体却是男人,面对雨点般落下的板子,他多少还有一些承受能力。只是,作为御膳房的管事太监,从百里擎天出现在御膳房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一顿责罚。所以,他虽然嘴里杀猪般地嚎叫着,可心里却做好了挺着挨满数字的准备。
还好,殿下下达的命令是他杖责五十,而苏嬷嬷却是要乱棍打死。
苏嬷嬷就不一样了,虽然天天干着粗活但她怎么说也是女人,身体较之男人要娇弱许多。二三十个板子落下之后,面上早已没了血色,连求绕声也变得渐渐无力。
“殿下,饶命。啊——冤枉啊,殿下。冤枉——”
苏嬷嬷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了讨好太子叫醒皂儿起来干活是犯了什么错。但她是宫里的老人,懂得趋炎附势察言观色,她只知道单从太子盛怒的反应来看,皂儿与太子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
“冤枉?”百里擎天冷笑,“本太子亲眼所见你辱骂太子妃,还动手拧掐太子妃的手臂,你还敢喊冤枉?”
太子妃?
皂儿就是那能文能武又身兼御赐将军的太子妃?那具有传奇色彩的太子妃?
“冤——”
苏嬷嬷喊出口的话顿时被卡住,那一瞬,她双眼直溜溜地盯着百里擎天,仿佛连身上钻心的疼痛都忘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动手欺负的人太子妃,难怪自己会落得乱棍打死的这般下场了。
板子还在好在毫不留情地落下,苏嬷嬷突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会儿,她甚至连求饶她都觉得是多余的了——因为换做她是太子殿下,她肯定也会这么做。
欺负了太子殿下苦心寻找的爱人,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知道了皂儿的真实身份,她无心再求救。
因为求救对她已毫无意义,太子殿下绝不会饶了她。
她的双眼里开始装满绝望死死地咬着牙关,等待死神来临。
这都怪她自己——
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倘若她不是贪图轩王妃给的甜头,她又何须落得这般下场?
轩王妃?
苏嬷嬷本绝望垂下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冤,冤枉啊。这都,都是轩王妃让我干的。”
她已经奄奄一息,可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必须将那个置她于死地的罪魁祸首抖落出来。否则,她就死得太冤了。
她只不过是一颗贪财的棋子而已,她凭什么为了一锭金元宝就要用小命去替别人背黑锅?
“轩王妃?”
百里擎天一拍扶手,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