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古董羹之后,牛莎莎虽然还是郁郁寡欢,很少见到她脸上有笑容,但多多少少能与百里擎天说上几句话了。百里擎天也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终有一天,莎儿又会回到以前那样有说有笑。
孩子是他们两人之间一个非常避讳的话题。
百里擎天在整个东宫里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允许在牛莎莎面前提起‘孩子’这两个字,或是与这两个字有关的任何话题。违令者,他将会以军法处置。
有了牛芊芊的前车之鉴,东宫里人人自危,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百里擎天的逆鳞。
吟诗作赋、兵书习武、越野锻炼,百里擎天每日都变着花样地陪着牛莎莎。可不管他怎样努力,甚至有时候他也学着牛莎莎那样吊儿郎当地讲一些笑话给她听,他们的生活里都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嬉笑打闹了,日子总是平平淡淡地过着。
当然,与牛莎莎团聚之后,百里擎天的心情终究是好的。他不但恢复了像以前那般天天去上早朝,今日下朝后,他的手里更是多了一个装着鹦鹉的鸟笼。
鹦鹉是永平帝特意送给牛莎莎的,那是附属国送过来的贡品,是一个难得的稀奇玩意儿——只要有人耐心地教,它会学说很多话,甚至还会用学过的话与主人吵架。
托着鸟笼,百里擎天喜滋滋地朝东宫走去。有了这只鹦鹉,莎儿就多了一个伴儿,也就可以少了一些胡思乱想。
“莎儿,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百里擎天一边跨入东宫的大门,一边大声喊道。
往日,他下朝回来,牛莎莎怎么也会迎出来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妻子迎接归家的丈夫一般。可他都走到了中庭,依然没见到牛莎莎的身影,连一句应声都没有。
百里擎天的心猛地一沉。
他回头问守在走廊边的侍卫,“娘娘呢?”
“回太子殿下。”那侍卫小跑着过来答道:“半个时辰以前,娘娘出宫去了,说是想要回丞相府去看看。”
“哦!”百里擎天微微点头,又问,“有谁跟在娘娘身边?”
那侍卫又答道:“回太子殿下。有武侍卫他们和竹韵一共十几个人跟着。”
“那就好。”只要有十几个人跟着,他就放心了。
回到寝宫,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想是都跟着莎儿一起出去了吧。
往日回到这屋里他都能看到莎儿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虽然莎儿很少笑,甚至很少开口说话,都是他有一句无一句地找话跟莎儿说。只要莎儿在他的身边,他就总觉得自己到家了。可现在看不到莎儿的身影,那种孤寂的感觉又一波一波地向他袭来。
叹了一口气,将鸟笼在桌子上放好,百里擎天揭开了遮挡在鸟笼外面的黑布。
“莎儿。”百里擎天看着笼子里的鹦鹉喊道。
“莎儿。”鹦鹉也说道。
“嘿!你还真的能说啊!”百里擎天乐了,那刚毅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不少。
“你还真能说啊!”鹦鹉又学,连语气似乎都一模一样。
这一下,百里擎天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有了这只会说话的鸟儿,莎儿一定会很开心吧。百里擎天喜滋滋地想着。
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显得很精神,百里擎天取下笼子边插着的一根小竹签一边伸进笼子里逗弄,一边又自言自语。
“你想要回娘家去看看,怎么也不多等一会儿,等我回来就陪你一起回去。”
这一次,鹦鹉没有学,许是这句话太长了没法学吧。
“既然回去了就多玩一会儿,我晚一点再去接你,好不好?”
“好不好?”
“呵呵,调皮。不过,我就喜欢你调皮的样子。”
“调皮。”
百里擎天和鹦鹉一说一答,鹦鹉总是捡着简单的说。
慕地,百里擎天的眼神一黯,深深地叹了口气。
“莎儿,你知道吗?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调皮的样子了。每日见你不说不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都怪我不好。爱就是要让对方幸福,可我却没能做到。”
“莎儿,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重拾笑颜?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照做,哪怕终其一生我也愿意。”
“爷——”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喊声。
打住自言自语,百里擎天淡淡地应道:“进来。”
内侍太监冯保从门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问道:“爷,午膳您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让人准备。”
“随便,用完午膳让他们备车,我要去丞相府。”百里擎天头也没回地逗弄着鹦鹉。
他本打算用过晚膳在去丞相府接莎儿的,可和鹦鹉说了一会儿话,他发现自己越加想念莎儿,犹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势,哪怕是等到晚膳后他也无法再等下去。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冯保的走了出去,屋里变得安静下来,百里擎天又开始将鹦鹉当做牛莎莎有一句无一句地聊起来。
午膳后,百里擎天装饰豪华的马车便离开皇宫向着丞相府驶去。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莎儿,百里擎天的面上漾着幸福的笑意。
掀开车帘,看着一路上人流川息热闹异常,百里擎天暗自想着莎儿一直心情不好,应该很久都没有逛过街了。接到莎儿之后,他一定要陪她去逛逛街,晚上在陪她看看京城的夜景。
忽地,他看到一匹快马迎面而来。
“快让一让,快让一让。”
马上之人一路大喊,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让。
定睛一看,那马上之人竟是武刚。
百里擎天立马下令停车,武刚独自骑马出现在这里,百里擎天的心里立刻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武刚。”百里擎天叫住武刚。
“驭——”
武刚勒住缰绳,翻身而下。
“你怎么在这里?太子妃呢?”百里擎天蹙眉质问。
“爷——”武刚单膝跪下,说道:“属下正要进宫去禀报爷呢,您快去看看吧,娘娘独自在前面的小河边哭个不停。”
莎儿哭了?
百里擎天心里一紧,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人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是回丞相府去了么?”
从皇宫到丞相府的路上要经过一座拱桥,桥下是一条水质清澈的小河,河岸两边是两排杨柳。这是深冬的季节,那里既没有美好的精致可以欣赏,河水也是冰凉刺骨。莎儿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一见主子变了脸色,武刚太子妃是主子的心头肉,不敢隐瞒任何实情,赶紧如实禀报。
“属下也不知道。娘娘的马车经过万胜桥的的时候突然说要下车去走走,属下们陪着娘娘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娘娘便不让属下们跟着了。”
“娘娘不让你们跟,你们就不跟了?真是一群废物。”百里擎天火冒三丈。让他们跟着不就是让他们照顾好莎儿的么。
武刚嗫嚅着小声道:“属下们……远远跟着的。”
“哼!”百里擎天冷哼一声,“然后呢?”
“然后……”武刚低下头根本不敢面对主子阴黑的脸色,“然后娘娘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埋头哭了起来,竹韵上去劝了也无济于事,娘娘反而越来越伤心。属下怕出事便打算进宫去找爷禀报,武风他们守在那儿。”
闻言,百里擎天不再多问,足下一点便上了武刚骑来的马向着万胜桥策马而去。
小河两边的杨柳早已没了往日生机盎然的颜色,光溜干巴的枝条在寒风中飘荡,显得无比萧瑟。
马儿奔上拱桥,远远的,便能看到远处一抹娇小的身影埋头卷缩着坐在河边的大石上。而轻轻飘荡的杨柳条下,十多个宫女太监站在一起,静静地注视着那抹娇小的身影。
娇小的身影与那十多个宫女太监之间相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在寒风中显得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一粒尘埃。
百里擎天的心开始往下沉,沉到最底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既疼痛又酸涩。
他丢下马儿沿着河边急速走去,目光紧紧地锁定那抹娇小的身影,生怕一眨眼,那抹犹如尘埃一般轻盈的身影就会被寒风刮走。
“参见……”
见自家主子走近,宫女太监们正要施礼,百里擎天抬手制止。
他看得出来,他们远远地伺候在一旁,那是因为莎儿不想让他们靠近。所以,他便独自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脱下身上的大氅,百里擎天轻轻地披在了牛莎莎的肩上。
正如武刚所说,牛莎莎哭得很伤心,那哭声像是一种无奈的宣泄,以至于刚刚感觉到肩上的动静,她立刻就烦躁地抬手挥开。
“我让你们不许过来,难道你们听不懂吗?”
“莎儿,是我。”一把抓住牛莎莎挥打过来的手臂,百里擎天柔声说道。
“擎天?”从膝盖上抬起头来,对上百里擎天温柔似水的目光,牛莎莎更是悲从心来。
她觉得自己爱得太辛苦,可以说没有人的爱情比她来得更辛苦了。
一方面,她爱百里擎天,她眷恋百里擎天的温柔和宠爱,更舍不得百里擎天对她的一片痴情。
另一方面,因为百里擎天特殊的身份,她患的病使她的感情变得异常尴尬。倘若百里擎天不是太子,倘若他们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柴米夫妻,也许他们还可以抱养一个孩子,可现在,她连抱养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倘若还想继续活在百里擎天无边的温柔里,她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这是她最不想,也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可,除了接受,她拿什么来回报百里擎天对她的深情?除了接受,她还能怎么做?
“这里风大,怎么也不知道多披一件衣服?”拉起牛莎莎,将她轻轻带入自己的怀里,百里擎天紧紧地环抱着她。
一靠近那宽厚结实的胸膛,就像飘荡在大海中的一叶孤舟终于闯进了可以停泊的港湾,牛莎莎的鼻子抽搐了两下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百里擎天的温柔。哪怕百里擎天鄙视她、贬低她、羞辱她、甚至毫不留情面地骂她一声‘不会生蛋的母鸡’,她的心里都会觉得好过一点。
可百里擎天却偏偏没有。他给予她的是较之于以前更多的温柔、呵护、宠爱、理解和安慰。
“哭吧!大声地哭出来也许你会觉得舒服一点。”百里擎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包含太多内容的热吻落在牛莎莎的额头上。
他的莎儿身上承担了太多的痛苦,这些他比谁都清楚。别看莎儿平时过得平静无语,从来没有向他述说过什么,可他知道,莎儿已经很坚强了。患了那样的病,换了是任何人都会难受,只是莎儿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哭了好,哭了好!
莎儿越是表现得平静,他看在眼里就越是难受。他害怕莎儿这样下去迟早都会憋出其他的病来。
牛莎莎的哭声从‘呜呜呜’渐渐变成了‘轰轰轰’,犹如雷鸣一般。
感觉到哭声的变化,百里擎天的嘴角边出现了一抹暖如春风的笑容。
莎儿是一个不懂得做作的人,她的言行举止任意随性,他爱死了莎儿的性子。可就是那该死的病让莎儿把这些可爱的性子都掩藏起来了,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现在听到这样毫不做作的哭声,他倍感舒坦。
这说明莎儿将心中所有的压抑和委屈都随着泪水宣泄出来了,说不定莎儿又会回到以前那个有说有笑的样子——没有比这个让他感到更舒心的了。
百里擎天正在为哭声的转变而开心不已,却不想,牛莎莎却抬起头来,眼神忧郁地望着他。
“嘶——擎天。纳妾吧!我答应你不会再离开你,嘶——但你也要答应我纳妾为你们百里家开枝散叶。只有这样,嘶——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心安。”牛莎莎抽泣着说道。
“你说什么?”面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百里擎天的眼神里满是痛苦。“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提这事吗?我不要纳妾,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吃了古董羹后,好些天了,莎儿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他以为莎儿永远都不会再提了。没想到,莎儿还是没能跨过那个坎。
“我想好了。等你纳妾生了孩子,我便回到你的身边,那样,你有我也有孩子,才是最完美的。我会在丞相府等你的答案。如果你不同意,我便永远待在丞相府。”
“什么?”百里擎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莎儿,你听我说。没有孩子又能怎样?我有你……”
“够了。擎天,别说了。”牛莎莎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