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冲喝着席上准备的酒水,轻皱眉头,像满怀心事,喃喃道:
“不好整啊!各院皆有强手。”
沈渐拍了拍他肩膀,坐下的时候大家身高总算比较平均,用不着踮脚就能够到。
“饭要一口口吃,架要一场场打,何况大家的目标都在天道院身上,你担心个啥劲!”
南梅乜了他们一眼,鼻孔哼哼:
“除了偷奸耍滑,还会做啥!”
沈渐指着自己鼻子,不服气道:
“我几时奸过你?”
南梅两目圆瞪,下意识去按腰间,却按了个空。
她忘了今日青云宴虽不禁携带随身武器,但可以远程杀伤的弩弓长柄之类武器却严令禁止,她的种灵武器是一柄长弓,随时又能变成一柄丈许长矛,谓名:火梧。下车前已收进储物法宝。
想到今日是青云宴,若自家人先打起来,肯定会受其他八院视为笑话,忿怒咬牙道:
“话粗人丑。”
天南口音自带儿话音,沈渐当初招惹她本来就另有目的,也不是真心喜欢,嘴上丝毫不给面子,嘿然笑道:
“你见过。”
南梅一怔,没听懂。
丁冲噗哧一声,笑得连酒带水喷了一身。
叶申身子一晃,差点没憋住,生怕发生血案,赶紧张臂拦在两人中间。
“南梅师妹息怒,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南梅初雪其实根本没有听懂,天南人叫法本来就不一样,但见他们古怪的神色,也猜到三分,赧颜怒道:
“问道之日,你等着好瞧。”
沈渐不以为意,什么道院荣誉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要的,只是一个问道头名,能不能把同窗们带进前十,获取足够分数拿到道院积分第一与他何干。
他就看不惯南梅那种仗着家世,谁都不放眼里的做派。
丁冲也很纳闷。
莫非这家伙想通了,放弃幻想,奋发图强……
天道院诸人已经到场,正与来此参宴的诸多本院出身的官员打着招呼,一一见礼,有些不曾见面的人正自我介绍,互道仰慕,一派其乐融融,却对其他八院凑上去打招呼的爱答不理。
道院帮他们划下重点的五人只来了三个。
高群、薛琪飞、玉官。
那位号称天道院百年第一天才的王陈,据传是大天师孙女的陆玄机皆未露面。
也只有天道院有这种底气,人才辈出,哪怕只派出三人,一身气象已不是在座多数人可以比拟。
高群并未走去他们的席位,而是来到仙道院席前,面无表情看着沈渐,冷冷道:
“萧塬那废物就是输给了你?”
居高临下,目光中充满鄙夷。
事关本院声誉,南梅初雪也收起了先前对沈渐忿恨之意,盯着对方,冷冷道:
“高家除了仙将大人,满门皆废,也好意思跑这儿来狂吠。”
终究是大家闺秀,骂人也不带脏字。
沈渐抬起手在鼻子下扇了两下,斜瞥着丁冲:
“你中午吃了胡豆,怎地这么大股子屎味?”
丁冲嘿嘿回应道:
“有人在这儿放屁你没听见,真该回去洗洗耳朵才是。”
沈渐这才抬头看着对方,嘴角上扬,指了指对面,说道:
“你家窝在那儿,没拴绳就别乱跑,你家主子也不好好管管,到处拉屎放屁,小心别人把你拿来炖了。”
吵架这种事情,历史越悠久的世家门阀,越不擅长。
高群虽非世家,却也是当朝权贵家世,跟沈渐、丁冲这种市井小民出身,有着良好‘纯朴’民风的家伙斗嘴,简直就是屎壳郎搬山,自不量力。
刚开口,就被语速极快的沈渐把话堵在了喉咙里面,站在那儿好像挨训的龟儿子,进也进不得,退也不甘心。
好在同伴过来把他拉了回去,末了还丢下一句:
“少逞口舌之利,待会手底下见真章。”
青云宴不就一场见面会吗?还得面对面打上一架!
沈渐不太懂这里的规矩,只得向南梅投去求知欲的目光。
这种时候南梅初雪哪会理他,绷着脸,视线移向了别处,装着没看见。
好在还有叶申,毕竟大家都来自一家道院,这个节骨眼上,同仇敌忾的气度还是有的,解释道:
“青云宴上,主持人经常会提出道学问题,以考较各院学员除修行之外的天、时、神、政、兵等谋略见解,也不排除兵家想看看各自实战能力,毕竟将来走出道院不少人从军为将,这也不算超出宴会主题范畴。”
言谈间,主持今年宴会的大人物入场。
皇太弟东柳静穆,天道院名誉院长许修静,长宁寺住持御师温陵,走在最后的,龙骧虎步,鹰顾狼视,一走进屋子,雄浑气象便将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正是开国三十六仙将排名第五的周匹夫,当今天后亲叔叔,也是天周氏唯一不屑冠名天周的存在。
殿上所有学员和官员起身参见,问候如潮水一般。
许修静虽然只挂了个名誉院长头衔,不管实事,但他也是朝廷御封六大真人之一,地位仅次天师,最关键的是,他掌握仙都防御阵枢,居京多年,虽然防的不是人间皇朝更迭战争,但仅此一项,便是朝廷奉迎不及的实权派人物。
温陵更不用说,先皇亲赐御师头衔分量十足。
相比之下,东柳静穆的人生经历就显得有些寡淡了,然而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玄道院正经八百的优秀学员出身,因为并非嫡子,这才无缘坐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而且他还是当今天子最为信任的兄弟,掌京城禁卫,权势不输周匹夫,只是此人极其低调,低调到他手握兵权,都容易让人忽视。
这一点和殿下天岳院那个独孤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
那家伙不管做什么,在殿上人群中很容易让人忽略,就像躲藏在角落里伺机而食的老鼠,明明存在,你却很少会注意。
沈渐对他很上心,虽然此人之前并未打过交道,甚至也没去过公道铺,总感觉这个年轻人相当危险,危险到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咬他一口。
……
青云宴名为宴会,实际上没太多人在这种场合下吃得下饭,也不敢开怀畅饮,生怕一个小不小心,多喝了几杯,到时正好给宴会主人点名提问,到时回答不出,丢了自己面子尴尬,丢了道院名誉更是吃罪不起。
连丁冲都放下了酒杯,小口挟着桌上那些宫廷御厨做出的美味珍馐。
沈渐吃得很欢快,不但菜吃得多,酒也喝得很快。
事实上,他酒量算不上好,至少跟丁冲和王献比,也有不小差距。
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台上那些大人物,宴会上那些提前挑选各自门生的实权官员趁早放弃招募他的打算,最好以后就算从仙道院毕业,也不要分派到各寺各部。
如果不是脑子里面的观象,他宁愿跟着骆道人去天南道源宫正式成为授箓弟子,有脑子里那位就没办法了,寻找天门碎片下落,提高自身能力,是他目前唯一追求,最容易提高的地方,按照观象的说法,那就是西北边境,猎杀经常跨海骚扰的魔天修士,从中获取精血魂魄也是最为合理,且不违背他心里那道可笑的道德红线的最佳办法。
桀骜不驯的人通常不会被各寺公卿,司部权贵相中。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似乎不止一个,还有那个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独孤。
像这种表现,台上坐那四位大人物根本不会主动开口找他,在座很多九院学员都屏气凝神,正襟危坐,只等提问机会,有的学员自幼便被相中资质进入道院,十余载寒窗,苦心修读,等的不就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遇;也有的身负家族重托,要将家族使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谁会给那些不重视机遇的人机会?
可偏偏在四位大人物向数名学员提过一些治国,治兵,治世方略后,御师温陵突然转向沈渐,笑着问:
“你是仙道院选拔出的领队?”
沈渐有了一些醉意,点头却不行礼自介。
丁冲连连在下边扯他衣袖,生怕他失了礼仪。
温陵嗓音温和,听起来像在颂念佛唱:
“主修哪一门道学?”
沈渐微笑着抬起手臂,握手成拳,在眼前晃了晃。
周匹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在桌案上拍了好几下,搞得宝相庄严温和的温陵侧脸看了他好几眼。
“这家伙脾气我喜欢,以后就去神武军,从斥候做起,到时有的是架给你打。”
沈渐拱手道:
“其实晚辈更想去看看西北边塞大漠长烟,蓝海孤帆。”
周匹夫笑得更欢,“西北也行,大陆天涯何处不是我王朝军队铁蹄所向。”
温陵跟这莽夫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也失了提问的兴趣。
许真人就像是来蹭吃蹭喝的,一坐来,手上就没停过,除了吃喝,也没说过一句话。
高群此时突然站起,冷冷道:
“既然仙道院这位沈师兄对这方面如此有兴趣,也别坐那儿跟周大将军胡诌乱侃了,不如下场与高某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