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旱烟的老头儿脸色也变了。
一口浓烟吐出,烟雾浓浓直上半空,恰似一朵蘑菇将整个翠柳轩笼罩其下。
麻花腰带的年青汉子也冲进了屋子,轻声道:“请殿下赶紧离开。”
大家从王献的神情里已经瞧出些许不祥。
一朵小小的烟花绝不会把四皇子骇成这种样子!
王献的手缩在衣袖中,掌心里面紧紧握着一块玉玦。
这块玉玦是控制整个皇家别院的阵枢,也是开启防御的唯一的钥匙,真气灌入,防御屏障却并没有随之开启。
此时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烟花不简单。
老头儿喷出一口烟雾后,也瞬间来到他身边,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数张符箓叠成的纸鸢自袖口飞出,扑棱着翅膀,飞入夜色。
王献眼神变得坚定,长身而起,沉声道:“去长秋殿。”
长秋殿在皇家别院东厢,是以前主人用来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柳氏接手后,将这里改造成了供奉家族守护神灵的场所。
大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铜锁上布满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掌握钥匙的随行丫鬟并未跟着他们,王献毫不犹豫,手握潜龙刃,一刀斩下,铜锁当啷坠地。
大殿里面只有一座神龛,一张供桌,数只黄锦蒲团。
王献径直来到神龛前,撩起杏黄纱幔,将手伸进那尊青面獠牙神像底座后方,握住了一个把手似的物件,用力一扳,轧轧声数响,神龛左侧地面滑开一片地砖,露出下面比地砖还要光滑的一幅阴阳鱼阵图。
沈渐对这种图再熟悉不过,他家里,公道铺都刻有类似图符。
传送阵。
这对王张等人来说,同样不会陌生,但凡家底颇丰,怕被人惦记的大户人家通常都会请人打造,借传送阵瞬移,可比挖地道省事多了,只需要找好两处地方,以同样的符纹连接阴阳乾坤,便能以阵符将人从一个地方传送去另一个地方。
传送人员多寡、距离,根据阵符大小符意强弱而定,只要阵符等级足够高,又不计灵髓消耗的话,传送千里都有可能。
这座阵法能传送十五人,另一端与皇宫相连,既能从宫中将人传送至此,也能将人从这里传回皇城。
沈渐眼神黯淡下来。
在场没人比他更熟悉传送阵,不用尝试,他已经一眼瞧出这座阵无法使用。
他马上联想到了刚刚看见那一幕,很显然,抱剑汉子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破坏皇家别院防御阵符。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王献已经在破口大骂。
传送阵法无法开启,饶是四皇子定力再好,也忍不住口吐芬芳。
夜空中数十道流光点亮整个皇家别院,紧接着各种金属撞击声响彻半空。
屋瓦上噼里啪啦,仿佛下起了瓢泼大雨。
王献望着门外,流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在咬牙,脸色铁青。
曹十三脸色同样苍白,圆脸上肌肉轻颤,他也在努力控制心中不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此去京都也不过十余里地,京中禁卫接到符书传信过来,也就须臾之间,不等外面的人攻进来,他们也许就能到达。”
拿旱烟袋的老头儿继续吞云吐雾,他吐出的烟雾似乎能起到遮掩气机的作用,能让外面进来的偷袭者无法锁定烟雾中笼罩人的气息。
他突然道:“只怕符书已经全部被人拦截。”
曹十三身子一晃,差点没一屁股坐下。
王献苦笑道:“今晚连累你们了。”
沈渐将手搭上他肩膀,沉声道:“天无绝人之路,大家伙还是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对方既然来了,肯定不会给你们谈判的机会。”
这是残酷的事实,没人怀疑这一点。
对方连皇子都敢袭击,肯定也不会留下活口。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进了殿前庭院,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斗笠,一张脸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手上提着一杆银色长戟。
正当他快步冲向长秋殿,背后人影一晃,剑光自他背后亮起,剑尖从他前胸穿透出来,鲜血飞溅。
麻花腰带年青汉子刚刚拉开拳势,见了这一幕,又收了起来,惊喜地叫道:“东门先生。”
持戟黑衣人倒下,咣当一声,银戟被他压在身下。
从背后出剑的人露出了整个身形,却不是那抱剑汉子是谁。
王献准备迎出去,沈渐一把扳住他的肩膀。
很明显抱剑汉子的修为高出同僚一大截,整个侍卫队伍中,俨然侍卫头子。
沈渐的心沉了下去。
王献也扭头惊讶地瞧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为何阻拦自己。
抽旱烟老头儿也向那人颔首示意,问道:“究竟是什么个情况?点子硬不硬?”
抱剑汉子挥剑,剑锋上鲜血甩落,狭长剑刃如同一泓秋水,光可鉴发。
剑入鞘。
他慢慢走向大殿,每一步落下都很轻,很小心,脸上却带着轻松的微笑,说道:“十几个神华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解决了三个。”
“小心。”
沈渐突然大声道,用力一扯,将王献扯向身后,整个人向前疾冲,刀光自腰间闪出。
与此同时,抱剑汉子的剑再次出鞘。
剑光一闪,抽旱烟的老头儿从脑门被一剑劈成两半。
烟雾更浓。
下一刻老头儿已经出现在王献身前。
沈渐的刀也劈到抱剑汉子身前。
呛一声清鸣,两条人影交错而过。
抱剑汉子踉踉跄跄冲向大殿,剑光闪闪,无数银花空中绽放。
不知用了什么秘术躲过一劫的老头儿用后背靠着王献,将他往大殿里挤;麻花腰带的年青人跟着后退,始终不离王献左右。
王张一拍腰间两尺刀,喃喃念出口诀,一对金属长翅自背胛生出,翅膀扇动,照冲过来的汉子脑袋拍去;御谢拓反应同样不慢,一出手便是玄龟甲盾,一杆长枪破空,刺向对方胸口。
丁冲握拳一碰,荆棘在手,轰然撞破大殿窗户,冲向院子。
他没有向抱剑汉子出手,他只想去帮助沈渐。
抱剑汉子小腹一片血污,脚步虽有些踉跄,并未影响到他出剑的速度。
叮叮当当一连串清脆的爆响,王张、御谢拓分别倒飞出去,抱剑汉子脚下不停,旋风般扑向挡在王献身前的老头儿。
一人出现在身侧,一拳打在抱剑汉子的太阳穴上。
拳劲刚猛,如同一柄全力挥舞落下的铁锤。
抱剑汉子横飞出去数丈远,肩膀重重撞上大殿墙壁,身子嵌入了厚厚的墙壁之中。
一拳将他打飞出去的,正是那个腰带像麻花的年青人。
倒飞出去的王、谢二人背脊着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一跃而起,各自展开灵契第二形态。
曹十三这才将灵契神甲披挂在身,也不怪他反应慢,相较于经常街头打架的王张,从小混军营长大的御谢拓,他打小就没跟人真正动过手,式样曹家以打造兵器盛名,仇家也没几个,即使有,也被与他家做买卖的各大势力帮着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哪有他这种大少爷动手的机会。
丁冲也来到沈渐身旁,发现他左边臂膀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很窄,很细,血不断从那里流出。
“怎样?”他焦急地问。
沈渐摇了摇头道:“那个人就是王献身边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