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兴趣去郡守衙门?”
霍石桥脸上带着挑衅似的微笑,说道:“芜城司马郭震洲,出身枫林院,十年前吏部发派汾芜,从执戟郎做起,也算平步青云,背后少不了周家支持,这种贪生怕死之徒,留他作甚,传我军令,将郡守衙门死死围住,休得让那叛徒找到逃脱的机会。”
他策马便往郡守府而去,沈渐只能跟随其后。
郡守府前已经围了数百名精锐军士,一排排高大的盾牌组成铜墙铁壁,手持雪亮陌刀的精壮军汉整齐排列在盾墙后面。
高大的青瓦白墙上插满了箭枝,墙头上,无数头盔在火把光线下闪烁着金属光芒,这些人手上都端着劲弩。
霍石桥跳下马,来到盾牌墙后方,朗声道:“本将军乃讨叛军前指将军霍石桥,让你们司马出来答话。”
话音未落,高墙上给出了回应,数十把劲弩弓弦震鸣,弩箭呼啸着便射了过来。
霍石桥动也不动,身前盾牌举起,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没有一支箭射进盾墙另一边,然而那些箭全是刻有符纹的特殊箭枝,爆炸冲击波直接掀翻了一整排盾墙,虽然没有直接杀伤,强大的冲击也让不少士兵臂骨震碎,再加上摔倒后沉重的盾牌砸伤,伤势看上去不可谓不重。
这让霍石桥脸色很不好看,高举手臂,便要下达强攻命令。
沈渐抓住了他马上要落下的手臂,轻声道:“郡守府有阵法防护,对方又有符弩,为这么个地方强攻损兵折将,是不是不太划算。”
霍石桥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像郭震洲这个叛徒,莫非还要放过他不成。”
沈渐道:“倒不是这个意思,不如等天明,等大军进城,到时再用破山弩开路,不是更简单。”
霍石桥呵呵一笑,说道:“这也是个办法,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他们还有来自晋州援兵连夜赶来,我们一夜无法彻底拿下芜城会遇到什么结果?”
行军打仗,沈渐比外行还外行,当然没法回答。
战场上没谁敢拍胸脯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更没谁敢保证形势不会逆转。
只能讪讪不语。
他连其他的馊主意都不敢出,有时候沉默就是示弱的一种方式,毕竟当着身经百战的霍石桥,承认自己的差距也不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
霍石桥忽然笑了笑,说道:“沈老弟如果愿意出面去当个说客,说不定那姓郭的还有弃械投降的机会。”
沈渐闻到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他开始后悔刚刚伸出手的举动,这位霍将军很显然是在给他下套,而递刀子的,正是自己。他下意识便要回绝,扭头却看见周围无数道殷切的目光。
没人愿意扛着符弩强大的威力去攻打一座防范森严的堡垒,即使这些士兵都是龙武军精锐,拥有别的军队更坚强的意志,他们跟沈渐的想法一样,明明只需要多拖一段时间便能轻松解决的战斗,何必在占尽优势下,去做没必要的牺牲。
霍石桥这番话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周围的士兵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墙上有人喊道:“外面来的可是沈都尉?”
霍石桥指了指那边,道:“你看看,说啥来啥,沈老弟大名自然比本将军这霍屠夫管用。”
沈渐更有理由相信,刚刚霍石桥那一嗓子完全是故意的,用他曾经不太好的名声,激起守军斗志,再设套让自己主动往里面钻。即使不阻止霍石桥下令,几轮攻势无果之后,他依然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卷进战场。
“门外这位确实是沈都尉,你们有啥话想跟沈都尉聊?”
见沈渐不说话,霍石桥主动帮他回答。
墙内有人沉声道:“听说沈都尉是上阳王最亲近的朋友,本人郭震洲,愿意与沈都尉谈判。”
霍石桥大声道:“你如何保证我们沈都尉安全?”
郭震洲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司马无法保证。”
霍石桥瞧着沈渐,假模假式道:“他没法保证,我看沈老弟就别去了,还是直接打!”
沈渐也瞧着他,眼睛里面充满笑意,“还是听霍将军的。”
他不敢去看周围那些士兵失望的眼神,羞耻心让他脚趾紧紧抠地,只恨不会缩地成寸,马上原地消失。
霍石桥略感意外,正想说点什么,墙内郭震洲又道:“沈都尉一个人连太子府都敢闯,我这区区郡守府难道在沈都尉眼里,比龙潭虎穴还可怕。”
“那个秃驴在里面。”
观象低沉苍老的嗓声突然响了起来,自从这次醒转,他似乎已经不太害怕在外人面前开口。
“你啥意思?”
“砍他,我要搞明白这些秃驴的修行脉络。”
“没危险?”
“有我在。”
信心十足的观象并不能让沈渐安心,眼前这些人没谁安了好心,霍石桥更是巴不得他折在这里,与之相比,他宁愿相信观象。
“郭司马就这么想要沈某的人头,激将法用得也太没水准了吧!”
沈渐大笑,整了整衣衫,挺胸抬头,迈着优雅的步伐推开身前盾牌,走出盾墙,一边走一边朗声道:“沈某就代在场诸君冒死走上一遭又待如何,古人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众将士被他豪气感染,齐声跺脚以壮声威,这是从前朝就一直流行下来的战场鼓舞士气的方式。
话是说得漂亮,其实沈渐心头哪有什么慷慨激昂,若没有这几百人围观,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霍石桥拉到角落去暴打一顿,以泻胸中愤恨之火。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打开一条缝。
他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进门前还不忘瞪了眼霍石桥,冷冷道:“再一不可再二,霍将军自知。”
霍石桥笑容尴尬,扯起喉咙喊道:“放心,本将军心头有数。”
沈渐心里头已经把会的脏话都骂了个遍。
院子里面全是披坚执锐的士兵,甲胄都不太一样,柳氏王朝二十四州每个州军械都各有侧重,因此衣甲也各自不同,院里面河州兵占绝大多数,他们手上持步槊者居多;而晋州兵主要以盾甲弓弩为主;还有不少原本芜城守卒,则是以轻重步兵为主,甲胄比两州士兵看起来厚重得多。
郭震洲就站在这些士兵人墙后面的屋檐下,位置比士兵高的缘故,沈渐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位巡城司马典型的武道修士,也就洞宫境,从体内小天地流转看,路数也很普通,灵契武器归窍于木腑辅窍,观其虚形,似乎是一把刀柄长,刀身也长的双手斩马刀,身上披着褐色符甲,腰间还挂着一把制式佩刀。
他盯着对方道:“郭司马?”
郭震洲板着脸,道:“沈渐?”
身后大门重新关上,整个郡守府笼罩在法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