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残,席散。
客人们已经离开,本应洞房花烛,被翻红浪,春宵一刻千金,王献却在书房。
书房中不止他一个,曹十三也在。
婚宴上,曹十三已经喝了很多酒,然而他仍然酒不离手,怎么看他似乎都是在用喝酒掩饰内心的不安。
“是你把王张带进的京都城?”王献突然问道。
曹十三眼光闪烁,回避着他的视线。
王献道:“我对王张和丁冲的恩怨并没有偏向,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出事。”
曹十三眉头紧锁。
王献道:“我也知道王张肯定还在城中,当然,大理寺也好,羽林军也罢,一时半会也许找不到他,但我相信,一天他不出现,羽林军就不会放松出入京都盘查,哪怕你曹十三再次借用军械运送的借口,也无法将他带出这座城池。”
曹十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找出答案。
王献身子往后一靠,长叹道:“这才过去几年,当初在皇家别院共同浴血的兄弟,相互间却变成了仇人,如果沈渐得知,他又当如何?”
曹十三道:“他会喝醉,醉得不省人事。”
王献苦笑,“这倒是他的风格。”
曹十三道:“王张此行,原本是想光明正大跟丁冲来一场生死挑战,然而天后一纸禁武令,全面禁止挑战血契,又有王家事先通知朝廷,他没法进城,所以就找上了我。”
王献道:“这么说,你来京都不是为了参加我的婚宴?”
曹十三急了,分辩道:“我是一早就决定过来参加,接到王张求助,才顺便答应了他,为了更顺利进城,所以还特地提前了一批军械运送。”
王献道:“然后你就把藏在军械箱中,利用羽林军无权检查军需物资的漏洞,偷偷把他运进城?”
曹十三点了点头。
王献道:“他真的就这么冒失地去刺杀了丁冲?”
曹十三摇了摇头,“他是正大光明找到丁冲挑战,而且丁冲答应了下来。”
王献一点都不意外。
丁冲就是这种人,而且从他在婚宴上的行为举止,似乎并没有对王张有多少怨恨,反倒是天周龙骧显得过于主动,这相当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天周龙骧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跟丁冲拉近关系,而他在京都,只会对两个人俯首帖耳,一个是他亲爹,一个便是天后,自己的娘亲,怎么看这件事情背后都有这两位的影子。
他们想借王张做什么文章?打压东柳皇族还不够?他们的手想伸进七阀集团?
很有可能!
他太了解母后的野心,虽然这些年他不像兄长那般锋芒毕露,始终处于皇族打压之中,并不表示他看不清那座深宫中纷繁乱麻的局面。
收拾东柳皇族,收拢兵权只是她走出的第一步棋,削减七阀权势,淡化五宗影响,牢牢掌控大陆命脉,发动征西平魔战争,这才是母后最终想达到的目的。
“丁冲这家伙近两年境界提升迅速得可怕,王张虽然占据上风,却始终无法真正压垮对手,到最后,王张砍了那家伙七刀,而小腹也中了丁冲一拳,先前之所以来晚,就是去城里面帮他找药才耽误的吉时。”
“丁冲天份不比王张差,以前只是缺乏资源,如今有母后做后盾,境界迅速提高没那么奇怪。”
王献正色道:“给王张带个话,暂时千万不要露面,一旬后,我会受封出京,前往上阳郡,他若信得过我,可以与我一起出城。”
手指轻叩桌面,加重了语气:“切记,切记,你千万莫要自作主张,也不要通知王家,这事不会那么简单,我怀疑有人想借机做点什么文章。”
……
红烛泪残,半寸焦黑灯芯,支撑着烛火在微风中摇曳。
新娘子已睡着,王献独自坐在床边,望着快要熄灭的蜡烛,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手指间捻着一只小纸团,上面的内容只有六个小字:小心天周龙骧。
这张纸是丁冲趁敬酒时悄悄塞进手心里的。
如今的丁冲不仅仅是大理寺寺卿,还身兼内卫秘谍部分职责,他的提醒肯定不会空穴来风,危言耸听,或者借此离间他与天周龙骧之间关系。
一个无权无职的闲散王爷,有什么好离间的呢!
为什么要小心天周龙骧?难不成天周龙骧会认为自己的存在,会对他造成威胁?
威胁又如何谈起呢?
他思索再三,认为只有一个可能。
身份!
他身为天后亲生儿子,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天后若登基称帝,意味着周氏将把持朝纲,而她容纳气运,注定执政时日不会超过百年,也就意味着天后总会考虑将来把天下交给谁的问题。
姓周?姓柳?
全在天后一念之间。
天周龙骧,母后血缘最近的侄子。
王献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权力争夺,从来没有血缘亲情,母后与兄长尚且如此,何况其它。
烛火在微风中突然扯出一缕明亮,旋即湮灭,洞房一片黑暗。
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他能感触到新娘子身体战栗。
王献转身,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指尖所触,滑腻温暖。
温柔而轻巧的手,温暖而潮湿的嘴唇,秘密而甜蜜的欲望……让他暂时抛却了一切烦恼。
黑暗中的声音同样温柔。
他谈不上喜欢这个叫谢芸芸的女人,甚至今天以前,他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
这只是一桩适合各方面需要的联姻,没人会顾及一对新人的感受。
但他还是动情地抚摸着她身上每个部分,因为从今天之后,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他们的命运都牢牢拴在一起。
也许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
有时候认命,也不失为一种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变成了呻吟。
他突然想起了与沈渐、丁冲喝花酒那些日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他也想起了沈渐经常跟他开玩笑说的话。
“我先弄个儿子出来,让你好好瞧瞧,小爷不是不行,而是不屑于那些庸脂俗粉。”
新娘子似乎很在意他的感受,嗯了一声,轻声问:“你说什么?是不是我做得不对?”
王献轻笑道:“没什么对不对,我想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