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弦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心神不宁。
不宁来自她的占卜推衍结果,也来自她的天生危机预感,但有人遮掩了天机,让她很难从中找出准确答案。
如今看来,这个危机就在身边,正着落在殿下首排重臣霜寒身上。
她轻轻笑出声来,似乎自嘲,又似讥笑。
身后女官心里面在打鼓,整个狐国没谁比她更了解自家主子,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笑得出来,下一刻,一定会有人会死,整个狐国谁不知道狐国之主的强大。
“你是在指责本座没有尽到责任?”
霜寒竟然一改往日小心谨慎做派,横移一步,来到大殿过道中央,大声道:“微臣就事论事,不敢指责。”
她的话看似示弱,实则已经把自己摆到了公理之上,顿时引起朝堂上议论纷纷。
有的已经站出来帮待中大人说话,七嘴八舌,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这些好像正是霜寒所希望见到的,低下头,嘴角却已扬起。
月弦只是冷笑。
身后女官不得不挥起响鞭,震慑朝堂嘈杂。
“你们都希望本座去白帝城?”
虽然不是全部,至少朝堂前排走出了将近小半勇敢站在霜寒身后。
“此乃狐国发展大好良机,若陛下借此机会笼络前去各族领袖,谁能保证白山君一定能脱颖而出,成为北大陆共主。”
这种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去白帝城的不是他们,自然无须考虑安全问题。
月弦道:“既然大家有此意愿,霜寒侍中不如就代本座走这一趟,看看你能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各族。”
霜寒抬起头,振振有词:“微臣走这一趟并无不可,只是微臣这身份,很难对各族领袖起到作用,他们毕竟只认我狐国之主这块金字招牌。”
月弦总算弄明了她的用意。
抛出这个议案的主要目的不在于这场会盟,而在于狐国之主这个位置。
狐国之主向来信奉有能力者居之,这是实力加推选的结果,首要实力,其次服众,很少有狐国之主中途易位的局面。
很少不表示没有,历史上便出现过狐主骄奢,沉迷享受而不理朝政,随后被群臣联合弹劾,被迫面对公推出来的强者挑战的局面。显然霜寒此时发难,便是想复刻当年一幕。
然而霜寒区区一头六尾,谁给了她挑战的勇气?
月弦还是相当镇定。
她并非历史上那个贪图享乐的庸主,她也具备身为狐主强大的实力,从朝堂局势来看,霜寒支持者限于不甘寂寞的青壮一派,实力未济,根基不深,对朝堂老人又极其不满,认为自身能力未得到充分发挥。
这些人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能力没有得到重视,而是欠缺社会毒打,认清自身地位和价值。
“侍中的意思,是想挑战本座?”
霜寒只是微笑,并没有急于回答。她不开口,自然有跳出来帮她开口的。
果不其然,她身后跳出一名给事中,大声道:“狐国之主向来是有能者居之,小臣倒认为,此举不失为优胜劣汰的最佳途径。”
霜寒这才回头呵斥道:“青槐,说话注意分寸,谁优谁劣,岂是你能随意妄加评论的。”
听着是在骂人,实则谁听不出来,她话里面的赞许。
很快跳出的青壮派就越来越多,好像生怕跳出来晚了,将来分封功劳,就会少了自己一份。
月弦早已成竹在胸,又岂会计较这些跳梁小丑,淡淡道:“霜寒想打,那本座就陪你打上一场。”
霜寒挺直了腰,既然已经撕破脸,再装已无必要。她盯着月弦的脸,一字字道:“我们就在明月之上,诸公见证,公平来一场相互对决。”
月弦瞳孔骤缩,心里顿生疑惑,冷冷道:“月宫之上正有本座朋友闭关,换一个地方。”
霜寒道:“月宫乃狐国人之月宫,王上本不应向外人开放,何况依据祖制,挑战本应在月宫举行,此乃我族象征,另挑地方不太妥当。”
月弦哼哼两声,道:“祖制?那次挑战明明就是叛臣将先王围困于月宫,不得已才选择在月宫挑战,何来祖制?”
她瞪着对方,“你如此急不可耐,莫非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霜寒鼻孔只是哼,不说话。
月弦所言本就是事实,也没有谁提得出反驳意见,一帮青壮只是在下面鼓噪,却拿不出有力证据说服群臣。
何况如今朝堂上,坚定不移支持月弦的不在少数,不比支持霜寒的青壮派少,当然中立派最多,看不到明确结果前,多数人选择静观其变。
……
国主挑战最后还是放在了明宫专门用于内部切磋比试的场地上。
霜寒的支持者尽悉站在她身后,一个个兴高采烈,好像狐国之主宝座已是囊中之物。
月弦也感到不可思议,慎重起见,她还是把贴身女官叫到身边,耳提面命一番,这才在诸位老臣支持的目光下,走向场地中央。
推衍得到的冲突就指这个?
她不相信。
虽说霜寒实力不弱,但她清楚,霜寒的强,不在于推衍之术,不在于掩气之法,干扰推衍细节和结果的绝非霜寒。
整个狐国,除了她自己,没谁有这种能力。
这就意味着,有外来势力涉入了这场阴谋。谁呢?白山君!她可不认为白山君那颗大脑袋里面全是装的脑子。
“霜寒,你我之间非得用这种……”没等她说完,霜寒目中寒芒尽炸,右手抬起一捺,立刻从她眉心一把飞剑祭出,两人之间扯出一道明亮的细线。
破空声短促而尖锐,如一道闪电撕裂空气。
速度太快,刹那间距离月弦不到三尺。
月弦瞳孔瞬间收缩,身子向后一仰,一道剑风从眼前呼啸而过,剑芒割得粉脸生疼,甚至斩断了一缕来不及避开的头发,丝丝缕缕从眼前飘落。
她完全可以确定,对方已经突破了某些关窍,只不过有人帮她遮掩了气机。
“修行者斗法,如舸争流,正如率领我狐族前行,大争于乱世,方能继往开来,为本族争取到未来一席安乐之地,霜寒此举,无非为狐族未来考虑,还望阁下理解。”
霜寒开口时,飞剑瞬时回到身边,漂浮于身前。
她身后那帮拥趸先是一怔,旋即欢呼起来,只是月弦支持者却一个个沉默下来,瞧向霜寒时,尽皆表露出不满之色,即便是中立者,也开始皱起了眉头。
他们对月弦的统治本来就无不满,何况一个不太喜欢介入政事的主子,正好能发挥各级官员的主观能动性,没有哪个真正能干的官员愿意每天按照主子的批示意图办事,那种官员与受人操纵木偶何异,现在看起来霜寒很有可能就是那种强势而自命不凡的主,他们又如何喜欢得起来。
月弦直起腰,右手轻抚剑柄,收起了一脸轻松。
“想不到侍中偷偷摸摸已入七尾炼虚之境,只是不知道侍中这七尾,有几分成色。”
说着话,她开始缓步前行,腰间利剑一寸一寸缓缓出鞘。
“为了这一剑,你忍耐多年,小心谨慎,为何今日突然发难?莫非有人意识到了过了这段日子,你的谋划便不再有得手可能,我看也像,不过我可以明确告知你,哪怕你具备了七尾之力,今日同样无法越过本座巍峨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