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怎么在这儿?”
沈渐跳起来便到了三层,王郎第一反应是用左手挡住了酒盏,生怕别人抢似的。这世上,能有几人敢从他手上抢东西?确实有,从此躲了他二十几年。
“不是你让我家闺女,传信让我回来的吗?”王郎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有点像老岳丈瞧女婿。
沈渐给他反问得哑口无言。
“我只是想让她转告,温陵可能是你找的人。”
王郎不置可否,招了招手,马上有人出现身后,穿着打扮相当贵气,举止又相当谦卑。他吩咐道:“给小兄弟弄点酒过来。”
给人的感觉,他是这条船主人。
不过沈渐从桅杆上绣金小旗标志,认出这艘船属驭龙张。
王郎这才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沈渐道:“你知道?”
王郎道:“嗯!”
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拿着金杯,大口啜饮,目眺远方,喃喃道:“我杀了很多光头和尚,应供罗汉也砍了好几个,在你的‘转告’到来之前,我就从须弥天现世佛子嘴里得到了答案。”
“其实早该想到,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望着天空,仿佛在向天上某个人承认自己疏忽。
沈渐道:“当局者迷,正如身在山中不见山。”
王郎突然跳起,一把掌拍在他脑后,沈渐反应时,已经躲不开了,只是稍稍偏了偏脑袋。
“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用这种口气跟小爷说话。”
沈渐只能揉着被打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王郎没有回答,一直以来就这样,他从来只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沈渐蹙眉道:“我问过朋友,温陵应该回到了京都,有京都大阵护佑,再有京都各大强者,接近他不容易,除非陛下愿意放手。”
王郎撇了撇嘴,冷笑道:“也只有躲在女帝裙子底下苟延残喘的份,我不相信他能躲一辈子。”
刚刚那人送来酒菜,还专门在栏杆边摆了张桌案。
王郎手上酒杯相当奇特,不管怎么喝,里面的酒水好像不会降低半分,也不会满溢。
他晃着金盏,摇头晃脑道:“月盈盏,老龙王不知从哪搞来的仙品,借用几天,包括龙宫。”
沈渐吞了口口水,道:“驭龙张?”
王郎笑道:“除了他,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打造这么条又费钱又不中用的大船,在海上漂。”
“符船?”沈渐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萧家给了条在湖面江水行驶的符舟,造价已然不低,而且上面的阵枢就像吞噬灵髓的无底洞,反正他走这一路,心疼得差点没把符舟砸了。
符舟才多大,这艘龙宫至少能当一千只符舟。
王郎指了指船头,“你以为张家骨髓矿多得用不完,看看船头便知。”
船头雕有巨大的漆金龙首,龙首下面,船舷外侧分布着十几只渡金龙首衔环,每只金环粗得像沈渐的手臂,连着手臂粗的铁链,绷得笔直,另一端直没入水,海面白浪分波,白线快速拖过,显然有东西在水下拉动。
“蛟龙?”
“不然呢!你以为驭龙张名号白起的。”
沈渐感叹不已,道:“跟张家关系不错?”
王郎咧嘴一笑,吹嘘道:“老龙王打赌输了,他敢不给?”
洪钟般的声音传来:“少吹牛,输的人明明是你,输了就赖,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能让你把船借去佛国海域晃荡。”声到人到,人如其声,魁梧高大的虬须老者站在了面前。
王郎故作震惊:“哟,老龙,我没打算还呢,你不是打算硬讨吧!”
高大老者不理他,只瞧沈渐,微笑着问:“你是沈渐?”
沈渐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见过前辈。”
高大老者摆摆手:“不用客气,正好有事相求。”
见他犹豫,瞥了眼悠然喝酒王郎,再次对他说道:“要不你在,我真不想看这张二混子脸。”
王郎翻了个白眼:“二混子骂谁?”
高大老者不上当,又道:“千钟一棠写了信,所以我就来了。”
沈渐道:“先前出手的是前辈?”
王郎赶紧道:“出剑的是我,叫阵的也是我。”
“没错,知道你上了易行堂北行商船,所以专程赶来。”高大老者点着头,当王郎空气。“老夫张高山。”
王郎撇了撇嘴角,极不服气道:“不是我祭剑吓跑温老头,你敢跟他正面过招?”
张高山这才看着他道:“借我龙宫和月盈盏两年多,付点利息咋了,何况沈道友曾帮你一路,你不该还债。”
王郎面不改色,除了在陆璇玑面前,他那张脸就没红过。“人情债得各算各,反正求我的是你,债得算你头上,至于我跟沈兄弟的账,又是另外一回事。”
咋成了兄弟!还是当你的前辈好了。沈渐都插不进去嘴。
显然张高山脸皮不如王郎厚,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月盈盏算送你,该行了吧!”
王郎哈哈大笑,忽然跳起,两腿微屈,一手指天,一蹬腿,轰然作响,偌大龙宫摇晃不已,整个人冲天而起,半空中还扔下一句:“老龙王还算个人,跟他做买卖,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尽管开价就是了,别害羞,害羞就亏了……”
天空惊雷滚滚,瞬息间便不见了人影。
张高山摇头,在王郎原本的位置坐了下来。
仆从送上来杯盏。
沈渐道:“前辈的意思?”
张高山执壶倒出一杯酒,也帮沈渐倒满,双手捧起,“请沈师去藏龙岛为张家解出天门碎片所有仙韵。”
他说话不像别的家主,直接、干脆、毫不拐弯抹角。
至少可以断定千钟一棠告知了他很多,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的确值得信任,至少不会像萧家。
“将来沈师便是张家小祖,张家将视沈师马首是瞻,但凡有令,必定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沈渐道:“不担心天问楼找张家麻烦?”
张高山冷笑,“若有能力灭掉七大家,他们早出手了,还用等现在,也不会处心积虑,下这么一盘大棋,结合朝廷势力处处打压,以此削弱七家实力。你看着吧!七大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沈渐还是不放心,毕竟没有王郎在侧,以温老的强大,好像并不是驭龙张能应付的对手。他试探着问:“你们与皇族联姻,赴北齐打造战船又怎么回事?”
“虚以委蛇,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张高山耐心解释。“在对待魔天的态度上,无论天问楼、影阁、五宗、七大家大家还是一致的,理念不同而已。”
他进一步解释道:“分歧在于,我们希望更平和,不需要大规模战争来促使魔天主动讲和,你现在听起来也许觉得可笑,不切实际,但事实如此,不过过程会很漫长,需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
张高山慢慢饮啜佳酿。
“魔天有弱点,可能你不知道。”
“什么弱点?”
“血脉退化。”
“血脉退化?”
这是沈渐第一次听这个词。
千钟一棠更多讲述过去,对魔天一语带过,未触及魔天本身。
“老钟应该说过七家起源,我就不多说了。”张高山镇重地说道:“魔天就是神族,神魔自来一体,老祖宗留下的记载就这么说的。他们先天条件远好于我们,对天地气息的共鸣掌握也相当强大,天寿更不用比,就算不修行,也是我们的几倍乃至十几倍。万年前刚来这片天地时,差距比现在更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