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天门碎片不在岛上,在海底深处。
那是一处仙人壶天秘境。
秘境就像志异书上的龙宫,事实上在张家到来前,这里的确被蛟龙当成了龙宫,在张家凭自身道韵契合牵引找到这处壶天前,蛟龙已经借居了上千年之久。
他们本来就是仙将仙兵后裔,并不像五宗和朝廷所有道术仙法皆来自天门碎片参悟,对付蛟龙之属相当有经验,至于细节张高山并未说太多,不过沈渐也能想到,双方肯定付出过血的代价。
至于天问楼,当年留守蓬莱仙岛的仙人们,修为地位本就高于当年派出寻找碎片的七阀先祖,其中不乏七阀同族前辈,有相同修行根脚,再加上蓬莱仙岛上也有好几处天门碎片存在,因此天问楼融通多家道法,整体实力强过仙朝大陆任何一宗一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与沈渐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这块天门碎片形态特殊。
一汪湖水,深不见底,比水更稠,掬一捧起来,好似小时候从滚烫的锅里面扯麦芽糖的情景。不同的是,麦芽糖再黏,多卷几下总能扯断,而这里的水是扯不断的,一旦掬起来,湖水就不停往你手上倒流,直到承受不住重量将湖水放回,否则湖水好像会不断叠加,直至抽空所有湖塘。
谁也不知道湖塘里有多少水,也不知湖塘有多深。
湖水就是天门碎片,神识透过水体,无数飞翔在虚空中的古怪巨兽便浮现在眼前,有的巨兽比星辰还大,掠过星空时,就像游走的星河;有的巨兽以星辰为食,看上去就像在吞噬最普通不过的肉丸子……怪兽脑袋上都飘着一条条细若发丝的灵线,而灵线都飘往高空仿佛与某些星辰相连……怪兽不少,每条头上都飘着不下千条灵线,所有灵线加起来,仿佛无尽虚空中织出一张凌乱密集的大网。
沈渐已经很有经验,心神沉入,仰视着灵线织成的天穹……
……
一条商船驶进了藏龙岛港湾。
正值出海淡季,每天出入港口的船只并不多,商船的到来相当惹人注意。
码头上几名渔家小孩光脚跑过长长的木板道,来到商船下面,仰头看着从上面下来的人,冲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五光十色的贝壳,这种贝壳很受大陆上有钱人欢迎,通常用来点缀华丽的衣裙,或者碾碎之后添加在脂粉里面,让脂粉变得光泽细腻,有的人也会拿来当文房摆件。
大船上下来的客人只有四名,他们对小孩手上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神色冷漠,背着一张长弓的马脸汉子很不耐烦,粗暴推开了纠缠的小孩,动作有点大,小孩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木板码头上,龇牙咧嘴号啕大哭起来。
小孩的哭声引来了码头上一些人,这些人不是张家人,而是张家船上雇工、采珠女,很快四人就被围住,七嘴八舌,脾气暴躁的水手挽起袖子,准备用拳头与对方好好理论。
马脸汉子冷笑着,不等冲动的水手拳头挥到面前,伸出手掌接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甩,就把这个百多斤壮汉扔进了海里。
通常张家人不会管码头打架斗殴,毕竟精力过剩的水手们喝醉酒闹事很平常,只要不闹出人命,张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码头上的小孩纠缠外来人强买强卖也不稀罕,碰瓷也很常见,外来人大多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花钱消灾,反正这个地方的东西也不贵,对采购海货的商人来说,就是一两杯酒的支出。
岛上渔民水手见过的修行者多了,不像大陆上普通人对修士们有天然敬畏,见马脸汉子动手,酒后头脑发热的醉鬼一个接一个冲了过去,好像准备用人海战术将对方挤进海里面。
马脸汉子站在最前面,动也不动,只用双手随手一抓一扔,这些人根本近不了身,很快下饺一样,七八个人就给扔进了海里。
南海之地深秋天气不冷,但海水会变得刺骨,扔进海里的醉鬼被冰冷的海水一激,很快恢复了理智,快速游上岸,湿漉漉地逃离码头。
没人再往前冲,堵住码头出口的妇人们也开始后退,从这四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息,令人呼吸不畅。
容貌苍老的青衫老人走在了最前面,手上拿着旱烟锅,冒着呛鼻的青烟,对身边妇人们吃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等他们走下码头,围观人群一下子就散了,就连刚刚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不知被人群中的谁,悄悄从地上扯了起来,走得不见了踪影。
他们离开不是因为怕了四名外来人,而是张家人出现在码头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家之主张高山。
“没想到你们还敢来?”
温老眯着眼睛,抽了口旱烟,慢吞吞的道:“就算是龙潭虎穴,该来的还是会来。”
张高山没有和他争辩,口舌之争很无聊,何况温老是天问楼出了名有学问,跟他斗嘴,就跟浑身是劲的壮汉遇上泼妇邻居,实在没必要费舌头。
有什么好谈的,干就是了!
张家又不泥捏的,孤悬海外,与天斗与人斗,底蕴不输萧家。
十余名张家族老已经做好准备,各自把持藏龙岛一方阵法,随时准备与天问楼的人拼个鱼死网破。
温老笑道:“张家就这么个待人接物?”
张高山冷冷道:“朋友来了有好酒,阁下真不算朋友。”
温老道:“张家主这么肯定来的就我们四个?”说着话,他晃了晃手上烟袋锅,数点火星飘了起来,飘向天空,瞬间火星变成了一团明亮的焰火,将藏龙岛整个天穹照得格外明亮。
所有人听到远处有划破空气的尖锐声。
数条黑线划过天际,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向码头坠落。
码头上响起极其剧烈的爆响,大地震颤。
轰!!!
木屑带着咸湿的海风扩散开来,几团刺眼的火光带着烟雾卷向码头边鳞次栉比的酒馆铺子。
越冬的候鸟发出尖锐的叫声到处乱飞,空气中充斥着炽热的烟火气息。
刚刚才躲进铺子里的水手、渔民纷纷夺门而出,向远处逃去,烟雾中哭爹喊娘一片混乱。
阵法做出反应,将爆炸冲击波约束起来,抛向高空。
站在呛人的烟雾里,张高山抬起手臂,掌心朝向对方,五指虚握。
天穹仿佛瞬间向大地压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中出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身影,一只长着尖锐利爪的爪子伸出云层,按向温老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