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黄昏的海面,海鸥轻盈掠过海面,海水肉眼可见往后退却,很快露出了大片湿润的沙滩。
矗立海岸近处,礁石望楼也迎来了换值时分。
大多数换值士兵不喜欢划船去换值,因为海面下尖锐礁石太多,稍有不慎,小船就容易卡在暗礁上。每到落潮时候,一条藏在海面下的礁石路就会浮出水面,虽然湿滑,比起划船省时省力得多。
望楼上等候交接的士兵心急如焚。
今日是每旬难得打牙祭的日子,也只有这一天晚餐,伙夫才会采购新鲜的牛羊猪肉给士兵换口味,不用再吃令人作呕的海味。
他们大多来自内陆,这次换防西海,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海。
就在他们准备走下望楼,完成一天的工作,突然有人大喊起来:“有船,很多船……”
海上有船算什么?
此处靠近港口,本来就是北齐繁忙的海上贸易通道。
小队长抬头望去,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比腊月天的天色更阴沉,旋即敲响了望楼上警示铜板。
这时另外几处望楼同样传出了鸣金之声。
数支旗花火箭射向高空。
“魔天入侵!”
叫声此起彼伏,传遍了西海岸大大小小数十座军寨。
无数床弩、抛石机一线列阵,对准海面上黑压压的一片帆影。
霍石桥胯下巨狼低沉吼叫着,仿佛对即将打响的恶战不安,左路不敢离他太近,自己乘骑的战马对这头巨狼天生带着恐惧。
“大将军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左路出身禁军,虽说手下那帮兵训练有素,毕竟没经历过真正血与火的考验,连同他在内,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魔天大军,他心头的忐忑可想而知。
“咋的,怕了?”
霍石桥显得异常兴奋,眼睛里闪烁着火光。
“等真打起来,看过成片死人,恐惧自然就会消失,除非你小子天生就是胆小鬼。”
男人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一个就是不行,第二个就是胆小。
左路也一样。
“你老霍都不怕,我还怕个卵。”
霍石桥道:“魔天第一波攻势不会太强,顶天会派一小股舰船试探我军防御,你千万记住,单打独斗我们与魔天实实在在存在差距,别把书上吹嘘大将军一个能打五个魔君的鬼话,当成了真。”
左路道:“我会让手下严守阵势,不会贪功冒进。”
霍石桥嘿嘿笑道:“冒进,这一仗你还想冒进,等我们打退魔天前三轮试探进攻,咱们就得赶紧撤退,退往奇石峪扎好第二道防线。”
左路道:“难道我不应该拒敌于海岸之外?”
霍石桥没有正面回答,道:“很快你就懂了。”
远处号角齐鸣,海面上出现一线白浪,向海岸推进,看似速度不快,相距遥远,只能看清白色浪花后有十几条形似柳叶的战船。
霍石桥高高举起右臂。
周围七八名司旗兵也举起了橙色令旗。
漫山遍野的士兵忙碌起来,有的张弩拉弦,有的正往抛石机弹袋中运送刻满符纹的巨大石头……最忙碌的要数分布各处的阵师,他们正检查着军阵前阵法符纹的完整,生怕稍有差池,导致整个阵法崩溃。
一线白浪已近。
所有士兵这才发现,这哪是平常见到的普通潮水,简直就是一座高达数丈的水墙,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好些个位列前排的盾甲兵哪见过此等阵仗,腿肚子打转,若非身后一排监战督军手持利刃,说不定已经有人扔下兵器,转身逃开。
临战旋踵,监战督军有权先宰后奏,被斩者连坐一队,家乡亲人将一同受到牵连。
建在沿海岛礁上的望楼被巨浪吞没,瞬间解体,白色浪花漫过礁岩,隆隆声有如万鼓齐鸣。
第一波浪头直接撞上阵幕,巨大的法阵摇晃不已。
好几名境界稍低的阵师似乎亲身感受到了巨浪冲击,一屁股坐倒在地,狂呕不止。
霍石桥脸上没有半点变化,死死盯着水墙后。
十余条冲滩战船就在水墙后三十余丈,乘着第二波大浪之巅,以迅雷之势冲向沙滩。
第一波浪头刚刚消退,霍石桥有力地挥动手臂。
随着红色令旗招展,弓弦声,抛石机机栝转动声响彻数十里海滩缓坡。
海面上炸出冲天水柱。
一艘冲滩战船被抛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上面数百名身披黑甲的魔天战士来不及做出反应,爆开的火光便将他们吞没,战船四分五裂,火光中甚至能看见撕碎的头颅,四肢……
身处前排的士兵看得尤其清楚,年轻的脸上充满恐慌,他们都是第一次参与战争,好些人弯腰呕吐,有人直接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十余条冲滩战船不是被抛石爆炸激起的冲天水柱掀翻,就是被比手臂还粗的巨弩撕成碎片。
依然有上百名黑衣黑甲的士兵顺着浪潮冲上滩头,一头撞上阵幕屏障,其中有几名尤其凶悍,弯刀一挥,火星迸溅,直接将屏障撕开一条口子,奋不顾死冲了进来。
一排一人高的符盾挡住去路,数不清的长矛从符盾缝隙间刺出。
矛锋上符意缠裹,全部是来自将作监精心打造的法器。
一支两支对修行者来说无关痛痒,便成百上千的符器攒刺,就算来的是仙境强者也不敢身陷重围。
最先冲到盾阵前那名魔修,挥刀斩断十余把长矛,脚步不停,结结实实撞在密不透风的盾墙之上,竟将前面一排盾墙生生撞开一个缺口,就这么一停顿,又有数十支长矛刺过来,黑甲叮当声不断,火星直冒,一支长矛还是刺中了甲胄薄弱处,直接贯穿。
不等他第二次挥刀,又有好几支长矛自左右刺入两肋,将他高高挑起……
“这些魔修是人是魔,不怕死?”
左路嗓子沙哑,口干舌燥。
霍石桥神色如常,说道:“和我们一样是人,炼体强于我们,千万别小看他们这些相当于道境炼神的魔修,拼起命来,近身跟你天元大圆满同归于尽不算太难。”
左路怔怔不语。
霍石桥道:“你有没见过沈渐出手?”
左路下意识点着头。
“我和大将军都怀疑骆道人可能采用了魔修炼体之法来教他,那家伙战斗就有几分魔修的疯狂的劲。”
就在他们对话间,第一轮冲锋上滩的魔修已经尽数斩杀,正缓缓退去的潮水带走了尸体,也洗去了海滩上斑斑血迹。
“很快他们的第二轮攻势将起,左将军做好准备吧!”
霍石桥望着即将落入海平面的红日,眼睛里面充满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