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匹夫一直以来就是充满争议的人物。
他是开国公,也是朝廷最坚定的主战派,三十六开国仙将,算起来坚定的主战派并不多,李言算一个,他周长韬算第二个,很早陨落在魔天战场的朱长骄也算,当然少不了开国仙帝柳先。
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咬牙接受他和李言力主的继承人。
当年若开国仙帝接受了他和李言的意见,就不会留下七阀,也不会再有北齐、天南这些尾大不掉的属国、权贵。
打烂重建,摒弃一切旧有框框,江山方能永固。
这是周匹夫与温未当年一直想做的。
然而开国先帝太想有生之年踏上魔天土地,这才导致了七阀的苟延残喘,五宗的高高在上。
可惜最佳时机已经错失,如今的朝廷不再拥有当年万众一心、所向披靡的军队。
周匹夫暗自叹息着。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朝廷准备怎么谈判那是朝廷使者的职责,老夫今日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从今开始,到使者与你方谈判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你天南军越过陇山。”
南梅忧亭也不指望能跟这么个执着的武夫谈出结果,他和对方都没有谈判的耐心和睿智。
“我也不希望周大将军玩金蝉脱壳之计,借和谈之机,领兵北上,所以忧亭不敢答应将军任何条件,但凡发现贵军北上,天南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周匹夫冷笑道:“谈不拢,那就打,谁先把谁打残了,自然就能坐下来耐心听别人说话。”
南梅忧亭道:“我也这么想的。”
陆济将手里的野果塞进嘴里,握剑起身,朗声道:“陆某人也想趁此机会去丹碧山请回当年道祖法印。”
周匹夫瞪了他一眼,道:“凭你?”
陆济道:“当然还有我家师君,骆老道。”
……
玉华山岩峰奇峻,松林古木苍翠,山间三座奇特而幽碧的大水潭旱不枯、涝不溢,有接天碧池之称。
灵道宗祖庭便围绕三座碧潭而建。
三潭各自有名:净衣,铅华,涵晨。
净衣天池周边主要以女修静修地为主,也是灵道宗最有名的仙家织袍产出地。
铅华潭则以炼锻锐器为主,宽阔的碧潭左岸一排排工坊,主要用来供应朝廷军械所需。
涵晨湖属宗门高阶前辈居所,也是产出各种高阶法宝的场所。
沈渐行走在林间,松涛声声,犹如阵阵春雷。
白青就在小径尽头。
身旁没有任何灵道宗长老名宿表示,沈渐此行只是一次私访。
“白长老。”
“沈师。”
友好而热情地打过招呼,沈渐便带进涵晨湖边一间茶室。
风景如画,茶是好茶,却没人有雅性细细品味。
沈渐道:“贵宗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白青执壶的手微颤,水柱抖出些许曲线,“不瞒沈师,祖师堂争议颇大。”
沈渐笑了笑,端起茶杯,没有放向唇边,而是侧脸望向远方空山,“贵宗法阵确有独到之处,外设九宫八门,内含天罡地煞之数,再以五行固其根,天地人阶融一炉,阴阳两仪提供天地之灵,层层圈圈,自成天地,貌似无漏无瑕。”
白青听得出言下之意,重点在于貌似。
他没出声反驳,也不想争论。
宗门大阵经数千年无数代人前赴后继研究补充完善,时至今日,已然是灵道宗底蕴所在。
灵道宗仙师向来不以个人杀力着称,五宗之内,论个人能力灵道宗不如排名最后的天玄宗,然而论群殴布阵,就连当年的神道宗也不敢轻撄其锋。
所以整个灵道院对他们的护山大阵都相当自信,至少肯定,即使妖族大军围山,没有半年光阴,也很难走上玉华山半步。
沈渐自然明白他们的信心底气所在。
“若以朝廷兵马现在的实力,四五万人围山,攻破贵宗法阵只怕得花半年,若北大陆妖修围山,没人指点的情况,彻底打破屏障至少八九个月……”
白青淡淡道:“沈师这是在研究怎么拿下玉华山?”
沈渐摇了摇头,喝了口水,道:“何须研究,破这座靠法宝堆砌的法阵又不困难,三天即可。”
白青大笑起来。
沈渐也笑。
“我相信沈师道法参悟方面自有独到,否则不会年纪轻轻步入洞神巅峰,本宗这座周天无漏大阵就算陆大天师亲至,没几个月尝试也未必敢言破阵,沈师这三天,是不是也太不把本宗先辈放在了眼里。”
白青言词中已经带着斥责,只要他继续出言不逊,下一刻很可能就会拂袖送客。
沈渐好像没有那个觉悟,接着道:“也是沈某人如今境界不济,若换上别人,欲破此阵也只一日之间。”
白青已经听不下去,抬起手臂拂袖而起,怒冲冲道:“既然沈师有如此信心,玉华山就在此处,领兵来攻便是。”
沈渐不着急起身,笑道:“沈某与曹家关系向来不错,贵宗与曹家又一体难分,带兵来打多伤和气。”
白青道:“难道沈师指望几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就能让灵宗道放弃与朝廷多年合作之谊。”
“多年!我若没记错,柳氏立国不过三十余年,加上天照这五年,亦不过四十年而已,柳氏之前的萧氏,贵宗不也合作无间,最后倒戈相向又是何道理?”
沈渐的话直戳对方心窝。
也不怪别人说话难听,严格说起来,灵道宗根子上与七阀没有差别,也是五宗内最为世俗化的一个宗门,相比道源宫的超脱,神道宗的我行我素,天玄宗的不问世事,他们与世俗紧密联系甚至超过接受历朝封敕的天师道。
“沈某就事论事,绝无贬低贵宗之意。”
白青深吸了一口气道:“贬不贬低自不用说,本宗大阵摆在这儿,敬候沈师到来。”
沈渐忽然说道:“白仙师不会认为沈某此行来作内应吧!”
白青道:“护山阵法内外皆固,不怕沈师从中作梗。”
沈渐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抬起头,望向湖面雾浓处,朗声道:“曹大宗主,若有兴趣不如你我赌上一赌?”
白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雾深处有人应道:“沈道友想赌什么?”
沈渐道:“就赌你这座法阵撑得了多久。”
那人道:“撑得了多久得看朝廷几时组织反攻,你我赌不赌有何意思。”
沈渐道:“曹宗主不会认为今天朝廷就能派兵天降荥州吧!”
那人道:“听十三提起过沈道友大名,你也是第一个从影阁手上拿到完整符甲之人,值得敬佩,所以今日老夫不计较你年少轻狂,下山去,以后别再过来。”
灵道宗这位宗主原本是曹家人,很早便脱离了谱系,这才有机会当上一宗之主,曹家和灵道宗事实上也亲如一家,就连立家立宗根本的天门碎片也互相开放。
沈渐道:“看来宗主对自家法阵相当自信了。”
他缓缓起身,望向天空,轻声道:“其实沈某刚刚所言不实。”
白青冷哼不语。
“这座破阵破它何需一日,弹指一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