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花缤纷,因为风。
沈渐指尖微颤,却是因为手上这封信。
信上只有一个地址:济州济宁城瓦弄巷。
丁冲曾在他面前抱怨过,在老家州城购置了一套宅子,准备让老家父母去城里面养老,可二老死活不愿意去城里面。
济州就是丁冲老家。
他知道丁冲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写信的人,济宁如今虽在妖族南下拿下的地盘内,兼任内卫密谍头领的丁冲,肯定知道妖族这一路并未骚扰普通百姓,他写信目的自然不会是让他照顾父母,而是另有原因。
“济城谁坐镇?”
夜魅道:“木尔罕。”
沈渐道:“嗯。”
人已消失不见,声音还飘荡在空气中。
夜魅想追也追不上,他根本不知道沈渐缩地去了何方?
济宁城平静而祥和,妖族南下对城中百姓的生活并未造成实质性影响,妖族大军压根就没有攻城,原本守护济州的大军一多半被琅琊镇抚使林深调走,剩下的两万多人,没来得及退守济宁便被击溃,妖族大军兵临城下时,济州太守很识时务,开城投降。妖族军队只有少部分军队入城接管城墙,一万狼族军也驻扎城外。
城门口来来往往进出的人很多,喧嚣人流中,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团湍流,一个人从漩涡中走了出来。
人们惊呼起来,纷纷躲避。
守城狼族士兵端起长枪迅速将突然出来的来人围在其中。
“什么人?”
沈渐晃了晃脑袋,连续不断缩地跳跃,让他头脑发昏。
他看着士兵,这些狼族兵人形化尚不完整,脸上手上毛发浓密,“谁负责城门?”
“我。”
粗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孔武有力的元嘉从城墙上跳下,尘土飞扬,黄土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你……你是沈……沈先生。”
狼族天生视野覆盖范围很大,弱点就是对细节判断不太好,近距离靠嗅觉弥补,他刚刚激起的尘土太呛,反而让嗅觉失灵,直到转来沈渐正前方,才认清他的脸。
“元嘉,又见面了。”沈渐乐呵呵地道。
元嘉尴尬无比,讪讪道:“沈先生不是在荥州?”
沈渐道:“过来办点事,来得匆忙没有事先跟木尔罕通气。”
元嘉挠了挠脸道:“用不用派人配合。”
沈渐本想回答不用,转念一想,万一有需要到时打脸也无必要,换了种说法:“有需要的话会通知诸位。”
元嘉躬身行了个礼,“那就不打扰先生了。”
目送沈渐入城,身边副将小声问道:“这位沈先生就是涂山后沈渐?”
元嘉巴掌马上递了过去,轻声叱骂道:“你他娘的满口胡咧咧啥哩,没听见老子都称先生吗?涂山后也是你能随便说的,让沈先生听见了还不拿大耳括子抽你,这种话私底下说说就行了。”
副将揉着后脑勺,小声嘟哝道:“大家不都这么说,这还是涂山传过来的。”
元嘉望着城门,喃喃道:“这才多久,也许过不了多久,莫说涂山后,就连涂山王也得在他面前自称妾身呢!”
……
瓦弄巷虽然名字上有个巷字,其实是一条又宽又直的大街,石板铺地,街边杨柳依依。
这是济宁城有钱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街上青瓦白墙的大宅一座接着一座,又不像京都,门前拴马桩和镇宅兽基本能分清家宅地位高低,这里的宅子千篇一律。
沈渐只能一家家敲门询问。
走了四五家,问出的结果都一样,这条街没有丁姓人家,张姓倒有三家,只不过跟嫂夫人张素锦八竿子打不到关系。
丁冲这封信究竟几个意思?
他准备把这条街所有人户走访一遍。
敲开一家门种柿的人家,开门的是青衣白袜的小厮,唇红齿白,眼睛里透着机灵。
“敢问这家主人可姓丁?”
“不是。”小厮急着关门。
沈渐把一只手搭在门扇上,小厮使出了吃奶的劲,门扇纹丝不动。
他从小厮眼中看到了一丝镇定。
于是笑了笑,说道:“才问一句,急着关啥门,想跟你打听个人。”
小厮索性松开手,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平静地道:“想问什么?”
沈渐道:“附近有没有姓丁的人家?”
小厮道:“没有。”
沈渐道:“姓张的呢?”
小厮皱了皱眉,抬起下巴沉吟片刻道:“记得有两三家,具体哪家是哪家记不太清。”
沈渐微笑道:“那你记不记得,济宁出过一个大官?”
小厮怔了怔,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想了一会儿,“你说的莫不是现任大理寺丁寺卿?”
沈渐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想打听他家。”
小厮振振有词道:“丁大人不是济宁城里人,他家应该在乡下,何况这瓦弄巷住的都是商人,打听当官的,去州府衙门,跑这里来干嘛!”
沈渐道:“喔。”
他缩回了手,小厮不失时机飞快关上了门。
沈渐退后两步,看着这处宅子若有所思。
小厮的回答无懈可击,让人起疑的是他身上的衣裳太新,不年不节的,很少人家会在这种季节给下人做新衣,最令人起疑的地方不在这儿,而是在小厮的态度上。
寻常人见有人堵门,不是恐慌就是生气,小厮过于冷静,在他堵门后还能对他侃侃而谈,丝毫没有紧张情绪,单这一点就很不合理。
不过他并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惊动别人做出过激举动。
丁冲给他地址,肯定这里有他相当重视的人和事,他不想让丁冲失望,但此时,他更担忧远在京都的兄弟,可他又不能赶赴京都去当面问清楚。
女帝不是他能够应对的强者,何况京都还有温陵、许修静这些仅次于女帝的强者。
沈渐并未走远,他藏身暗处观察着那座宅子。
约莫半个时候后,宅子大门开了,刚刚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厮走出大门,停在梯坎下左右张望,看了好一会儿,才沿着墙根前行,看似随意,实际上小厮全身上下都绷得很紧,随时留意着周遭情况。
走出瓦弄街,他沿着东直街前行,一路上进了绸缎铺,小吃铺,出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大包,又在一个路边摊买了些瓜子花生,这才开始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