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穹中那道夺目的银线。
银线自东城墙一角出现,速度不快,一尺一尺递进,直至蔓延到皇宫禁城上空,仿佛将天空划割开来。
事实上也是。
分割的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京都坚不可破的天地大阵。
许修静浑身都在颤抖,他已经耗费大部分精气神维持大阵,然而那道细窄的剑光好像能找到大阵破绽间隙,根本不受大阵阻隔。
这可是用来专门对付的魔天入侵的法阵,连一个炼虚巅峰都防不住!
他也很清楚,这世上,能像王郎这般出剑的人好像也只有他一个。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真人何必为他人卖命?意思意思得了,我又不会乱杀一气。”
许修静苦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道长差矣。”
王郎虚影出现在他眼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受的是天下苍生所托,受仙朝大陆千千万底层百姓所托,维护的,是人族最后的堡垒,不是为个人私欲争斗的工具。”
许修静也看着他,道:“话是这么说,你此行前来,不是为私怨而来?”
王郎笑道:“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以往如此,现在亦如此,我又没把拯救天下为己任放在嘴边,那是你师兄和周南雁这种人的口头禅。”
许修静道:“你趁陛下离开,来杀温陵就不行。”
王郎眨了眨眼道:“为何不行?”
许修静正色道:“仙朝大陆没人比他更了解魔天大陆,更了解魔天,他是我们攻伐魔天重要人物之一。”
王郎大拇哥一挑,指了指自己鼻子,道:“仙朝大陆最了解的魔天的人是我,他温陵算什么东西,充其量能龙床上让女帝开心而已。”
讨论这种私密话题对许修静来说哪能像王郎这般随意,于是怔怔不语。
王郎道:“许老道,别整天抱着那些老黄历死不转脑筋,你身边的人和事都已经变了,陆青已经显露出他的野心,他是要做天下道门的道尊;你的陛下,也想在她有限的人生中,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他们真想过搞出的烂摊子怎么收场?”
许修静看着他,用力摇头,神情坚毅。
世上有两种人最难说服,一种对信念坚信不疑,另一种则用信念伪装自己,许修静无疑属于前者,可怜而可恨,后者纯粹可恨。
王郎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他分身虚影举臂过顶,五指张开,手掌一握,掌中便有了剑。
身体也凝成了实质。
持剑在手的王郎和空着手的王郎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看在当年丹碧山上你对我不错,我给你一次解除天地阵法的机会。”
许修静还是看着他,微笑道:“阵法之下,你或能斩我一魂一魄,想杀我几乎没这可能。”
王郎道:“为了一个西方佛国派来的口绽莲花的谍子,你愿意?”
许修静闭上眼。
王郎叹了口气,手里的剑递了出去。
呛!
剑锋并没有斩向许修静的脖子,也没有刺穿他的胸膛,而是刺入他的衣袖,一剑如蹈虚空。
许修静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他。
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把剑刺进他人的壶天空间,而王郎做到了。
阵枢玉如意就在他壶天中,这一剑虽然没能毁掉阵枢,但还是在如意上留下了一缕剑意,也正是这缕剑意,令整个仙都大阵出现了紊乱。
王郎原地消失。
……
温陵盘膝坐在昌元宫佛殿中,面对高大金身佛祖诚心祈祷。
他知道王郎来了,哪怕有京都大阵护佑,只要没女帝坐镇,很难挡住王郎这种疯子。
比疯子更可怕的,就是不要命的疯子。
为这一天,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从天而降,并没有直直落在宫殿之上,而是绕过屋顶落向大地,眼看要落到地面上,骤然改变方向,贴着地板越过门槛直入佛殿。
温陵双手合十,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瞬间,手势已变化了上百次。
四把金刚杵飘然而起,分列四方,定位四角,扯出四面光幕屏障,光幕内诸天歌伎飞舞,梵音缭绕。
万法诸天界。
剑光势如破竹,斩入光幕中,歌伎破碎,诸天崩塌。
温陵手上又一支伏魔杵在手,以三棱尖刺狠扎剑光前端,同时伏魔杵后端又生出一道法轮屏障,不停旋转,嗡嗡作响。
又是呛一声清吟,剑光散闪,化作千百道光线或直或曲四散开来。
只一瞬,这些光线重新归拢,缓缓组合成一个人。
王郎。
他终于来了。
门外脚步声沉重,两名鲜衣亮甲的将军跌跌撞撞来到殿前,鲜衣上的色彩是红色,亮甲反光的也是红色,那是从他们自己身上流出的血,还在噼噼啪啪不停往下滴。
看他们的样子,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都相当费劲。
这两位可都是接替开国仙将的后起之秀,一位接任林深成为内卫大统领,另一位掌握金鳞衣和雁翎都两大禁军。
在王郎面前,竟然一样表现得不堪一击。
王郎杀伤他们,不表示他一人可敌千军万马,他压根没跟内卫和两大禁军正面对抗,他御剑太快,剑意太过凌厉,宫城阵法防御根本起不到太多作用,禁军符弩也无法锁定他位置。
两位将军修为比较高,自然比普通士兵追得快,然而就是这种快,让他们不得不单独面对王郎那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温陵道:“你来了?”
王郎什么话都没说,再次提起剑。
剑光便到了温陵胸口。
他根本来不及躲,轰的一声,整个人倒滑出去,身上金光闪烁,金身刚生又被剑气摧破,四下流散。
“噫!”
王郎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他知道自己剑的分量,没承想这一剑竟给对方挡了下来。
“真不愧是佛国最年轻的阿罗汉,我倒是小瞧了你。”
又一剑递出。
这一次温陵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再次贴地向后滑行数丈,后背撞上殿中合抱粗朱柱,摧枯拉朽,柱折屋塌。
王郎紧盯着他,捏了个剑诀,流散剑意如获敕令,重新归拢,反手一指,两道剑气疾射而去,将两名禁军统领打得倒飞出去,不知飞出去多远。
“原来只是身上套了层龟壳。”
温陵不停咳嗽,抬手以衣袖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知道你来,怎会不做准备。”
“没用,你的头颅,我拿定了。”
王郎向前踏出一步,再一剑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