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嘿嘿干笑,露出一口稀松黄牙,“无根之萍,落地成林。”
他说的是山上江湖惯用术语,前一句自认山泽野修,无门无宗;后一句则指随时随刻能召集一帮兄弟,这也是暗指自己人面广,路子宽。
宁元道:“敢问仙号?”
灰衣人摇了摇头,说道:“相逢不识,相见莫问,宁执头明人,何苦做那领头雁。”
宁元顿时听明白了此人话中意思。立马与江归明仙识交流:“此人恐怕是贵宗贵派对头请来的,今日之事怕不能善了。”
他又与旁边副执头打了个眼色,天船接手启航前,但凡登船负责管事都有一套独有的交流暗号,也是为处理突发事件不便仙识和口语交流时使用。
副执头立刻领会,趁双方对峙,悄然退开,待来到无人看见之地,发足疾奔,转眼间来到天船阵法核心房间,念咒点亮其中一只阵法罗盘,开启天船防御阵法。
阵法不但可防外来攻击,也能防止船上客人从内部走脱,自然也能让灰衣人手中的小孩人质不会有掉落天船的危险。
灰衣人瞬间察觉了禁制开启,反手一挥,并指如刀,在阵法尚未完全成形前,撕开一道裂隙,将手中小孩扔出船外,旋即一步跨出,挥拳轰向对面的江归明。
旁边的同伴出手也不慢,一道符,一杆银枪,一条短鞭呼啸而出。
江归明第一反应就是救人,捏了个指诀,便要御风出去,却被灰衣人一拳生生逼回,再想凝气祭咒,阵法已合拢,他一个洞宫境圆满,哪破得开这种防御屏障,再有灰衣人纠缠,完全腾不开手。
另外三名灰衣人同伴出手极其狠辣,明摆着就是冲着新天船和青符派来的,用符那人化符为剑,横着一扫,剑势如长河,将执头、管事隔开。
另两人直扑剩下的六名孩子,出手再不容情。那一枪刺出,似乎准备把面前两名小孩刺个对穿;短鞭也抡圆了横扫,范围更大。
小孩们才多点境界,反都反应不过来。
沈渐这个时候动了,只是指头动了动,一道如水涓流裹住银枪,看似雷霆一击之势,枪尖就悬停在一名小孩胸前,再递不出半寸;抡圆的铁鞭突然变得通红,像根刚从熔炉拿出来的铁条,握紧鞭柄手顿时把握不住,铁鞭脱手飞起,手掌直冒青烟。
再看被扔出去小孩,一条银色光线去势奇快,宛如长绳将他身子捆住,凌空拽回天船。
灰衣人在这些人当中境界最高,又面对沈渐,自然看见了这些,骤然一怔,大喝道:“走水,断头。”
他喊的是只有自己听得懂的黑话,别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准备干嘛!
沈渐却已看出问题,这些人在灰衣人喊话后,立马逆行真元,全身真气猛然坍缩,这种做法若换在修行中,那是准备破关冲天关的节奏,然而这种时候,这些人同时这么做,显然不是破境,而是自爆。
他万万没想到,这方天地的野修做事竟然如此决绝,连自爆这种非常规手段使用起来也是不假思索,说干就干。
他也注意到,三层栏杆边几名衣饰华丽的修行者正默默注视一层发生的变故,脸上带笑,似乎乐见其成。
仅仅几个道境想在他面前耍花样,实在是找错了庙门。
刀光一闪。
只一闪。
四名野修或胸膛或小腹或眉心便多出了一个血洞,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了他们的坍缩的气海,坍缩的真元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真元流泻,自然无法再坍缩,也无法做到自爆。
甚至他们边自尽都无法做到。
三名管事的手,各扣住了一名野修;江归明也拿住了灰衣人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疾驰而至,细若游丝,灿若明日。
嗤嗤嗤嗤,四名野修眉心上多了条血线。
飞剑来自三楼。
出剑的是一名玉冠束发,身着华丽衣袍的年轻公子,他的脸上带着极其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
这位公子哥境界比下面这些人高多了,洞神,身边那些人不是元婴就是炼神。
沈渐当然能阻止,不过他没有出手。
他正用手掌按着那个刚被救回来,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小刺头脑袋,看似在阻止他冲动地跑出去给灰衣人补上两刀,实际正用真气检查这小家伙的体内经络有没有受到暗伤。
宁执头拱手冲三楼上那位年轻公子晃了晃,朗声道:“多谢西门公子仗义出手。”
江归明也扔下灰衣人,拱手相谢。
年轻公子微微颔首,在一群人簇拥下转身离去。
江归明这才来到沈渐面前,躬身作揖:“感谢滈陵仙师。”
沈渐摆了摆手,“都是你我聊得起兴,才有此一劫,帮忙是应该的。”
他拧转小刺头的脑袋,笑道:“小子,这下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了吧!”
小刺头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身子往前一倾,一把抱住沈渐,脸顺势往他衣服上一贴,然后仰起小脸,脸上眼泪鼻涕擦去大半,奶声奶气道:“叔叔用的是什么道法?”
沈渐哭笑不得,好在身上这件衣服只是刀意显化,水火不侵,不染尘埃,“不说谢谢也就罢了,就这么报答我。”
江归明曲指中指,直接在小刺头脑袋上来了一记爆栗,呵斥道:“还不记打,赶紧给滈陵仙长磕个响头。”
小刺头抱着脑袋直晃,泫然欲泣,委屈道:“我不是在跟恩人感谢吗?干嘛说敲就敲。”
沈渐突然有些唏嘘,帮他揉了揉脑袋,笑道:“是个根骨重的好坯子,别把心眼用歪了就行。”
然后将他脑袋一拧,推向那群小伙伴,“滚吧!回三楼去,别到处惹事了。”
宁元也走过来道:“滈陵仙长就是林昔仙官人委托上船的朋友吧!今日之事多亏仙长,否则真不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
沈渐笑而不语。
江归明再拜,“原来是仙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