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天井中的荷缸表面结起了一层硬壳,荷叶表面肉眼可见白霜如盐。
治府书房温暖如春。
门窗上灵光符线如一条条流动火苗,来回循环往复流转。
窗外秋虫最后的鸣叫也无法穿透阵法隔绝。
两个人中间隔了张紫檀茶几,对坐品饮。
茶是龙凤青团,须烹茶人亲手以工具掰下,置于小铜锅中慢炒煎香,再以细纱网滤去细末,置于紫砂壶,水沸冲洗,以洗茶水烫杯……整个过程细致繁复,除了像治令大人这种有闲又有钱,寿数还长的修行者,已很少有人这么喝茶。
也很少人能喝到治令大人亲手烹煮的茶汤。
今天这位不太一样,他是治令大人的朋友,金钱往来相当密切的朋友——治下仙商冷山,生意做得倒不是特别大,外面也不太有名,山上山下认识他的人都不多,认识他的人却都清楚,他就是治令大人的钱袋子。
魏鑫元道:“你已请堪舆师来回勘探过七八次,那见鬼的笔净山连处灵脉也未发现,更别提灵矿矿脉了,不如趁此机会卖个高价,收回现金,也好做下一笔买卖,俗话说得好,赊三不如现二,依本令观察那小子只怕也是被笔净山展现之气象迷惑,趁他未勘验清楚,狠狠敲上一笔,你我都能拿到现手好处。”
冷山苦着脸,无奈道:“大东家若是在下,治令大人怎么吩咐,小的自然不容犹疑。可问题就在这儿,灵宝仙长们对此山灵脉寄予厚望,虽多次勘验未果,他们并不死心,就连严仙官也专程去走过几趟,你要我如何是好?”
魏鑫元满脸不快,显得极不高兴,说道:“当初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把特意请人做了份无灵脉认定,才将此山低价给了冷山兄,你当时可应允得爽快,支付两万灵髓作为报酬,事情都过去了这许多年,两万灵髓在哪,这些年你冷山兄倒是四处捞钱,本官可一根毛也没见着。”
冷山叹着气,安慰道:“当初不是说好了,找出灵脉之后,灵宝那边钱一到手,就分给大人两万,然而现实情况,大人又不是不清楚,光勘验灵脉一事,小的就另投进去两三万灵髓,五千灵髓的买山价确实不高,但勘验成本摆在那儿,我也没见着收益,灵宝宗就给了最初买山五千灵髓,两三万勘验费,还是小的自行抽资垫补,难道让打了水漂不成。”
魏鑫元沉声道:“那就给买主开个天价,看他愿不愿意。”
冷山哼哼道:“谁也不是傻子,谁的钱也不大风吹来的,何况大人不是说他手上持有月府令牌,若他签契前索要当初治府勘验资料及旧契,你我如何解释,五千灵契底价,转手就跟他要五六万灵髓,他若将此事捅去月府,你魏大人再有垣中宗门支持,只怕也很难搪塞过宫主这一关。”
魏鑫元有些急了,怒道:“我不管,少给我哭穷喊亏的,说好的两万灵髓要么拿出来,要么就跟对方达成交易,五千成本底价,要他个三四万灵髓不过分吧!我那两万不就有了。”
冷山面露难色,又不敢真得罪眼前这位金主,喃喃道:“大人既然坚持,我就给严仙官修书一封,请他来定夺此事。”
魏鑫元满脸不高兴道:“随你,我需要你三日内给我回音。”
……
未及三日。
冷山便匆匆走入治府。
书房。
魏鑫元颇为讶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他本想着对方请示灵宝宗那边,怎么着也得好几天,当初给他限定三日,也是想促使对方。
“这么快有了回音?”
冷山喘着粗气,连桌上的奉客茶都没动:“严仙师出事了!”
魏鑫元毕竟在垣下治所,对垣中发生事情并不十分了解,更主要是严松与沈渐问剑,灵山宗本就不愿张扬,灵宝宗为了面子更不愿大张旗鼓,因此大家都在隐瞒消息。
“出事?出什么事?”
冷山吞了口水道:“灵宝宗天骄西门悔来月府途中遇害身亡,严仙长怀疑此事与灵山宗有关,具体原因尚不清楚,然上门讨要说法时,不承想被做客灵山宗的一名客人打成重伤,修为尽失,此时已被月府宫派人送回了素曜垣中。”
魏鑫元本来跟灵宝宗就没太多来往,闻此消息也不以为然,冷笑道:“灵宝宗一向强横霸道,那严松不过仗着垣上一些关系,在月府强索了一个仙官职,忘了此处是月府宫,不是他们的素曜仙宫,遭此报应实属自找,更何况他出事与你何干,用得着一惊一乍?”
冷山道:“我来不是为此。”
魏鑫元道:“那你匆匆跑来,却又为何?”
冷山问:“你说那买主叫什么?”
魏鑫元迟疑片刻,便即回答:“道号:滈陵,自称姓沈。”
冷山一拍大腿,宽大的袍袖差点把茶碗刮下茶几:“是他了没错。”
魏鑫元皱眉道:“何出此言?”
冷山解释道:“灵山宗出手重伤严仙长的,正是此人。”
魏鑫元惊愕道:“啊!”
他马上想起另一些传闻,也就是垣上天宫道脉之争的风言风语,毕竟他是治令,对上面的风吹草动还是相当敏感的。
尤其是这种时候这个滈陵突然跑来洞庭水治购买山头,手上还拿着月府颁给的临时令牌。
莫非这个滈陵是月府宫主从外垣请来的外援,私下扶持起一座宗门,以便与渐渐倒向别的对手那些宗门制衡?
他凝聚心神,驱散发散的思维,沉声道:
“不管了,山契水约皆在你冷山名下,赶紧与滈陵达成交易,亏钱算个屌,保命才最重要。”
冷山叫声苦也,不满地道:“我那两三万灵髓就打水漂了?”
魏鑫元骂骂咧咧道:“我两万灵髓都豁得出去,你那两三万灵髓算个鸟毛。”
冷山更加震惊:“你让我原价转让?”
魏鑫元呵斥道:“钱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你自己掂量着办,你这就回去准备好旧契,在家候着,本治这就去同元馆请滈陵。”
冷山无语,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