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山巅处，目光穿过云雾。
高大气派的祖师庙宛然云中玉宇，白玉阶上，十余名身着水纹法袍的修行者一字排开。
没一个能打的。
普通山头和宗门实在差距太大，也就山头格局一如既往考究。
席青竹正打算主动迎上去，打也丢人，不打也丢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不打，丢的是山头的脸，打，丢的是他这山主的脸面和肉体伤害，他当然拎得清其中利害。
正当他抬脚准备移步时，天空霞光万道，一艘流霞舟蓦然出现在山头之上。
孙松风面露笑容，轻蔑地瞥了眼刚刚大肆嘲讽他的同门，嘴角下撇，不稀得跟他们理论。
漫天落英缤纷。
十余名彩裙飘飘，宛若盛放牡丹的仙子手挽花篮，缓缓降落，不停抛洒着各色花瓣，有的艳若粉桃，有的其白如雪，有的其灿如金……
这排场简直了。
望着满天落花，沈渐不由叹道：“论搞花样，我们那里就是襁褓里的婴儿。”
宫素然笑道：“你也可以学学。”
花瓣雨中两名仙人飘然而落，皆为洞玄。
孙松风迎上施礼，便道：“垣下小道松风恭迎二位上仙。”
仙家对仙人称谓极有讲究，常见道友称呼，适合同境互称，但凡丹成，被人称声仙师不算逾矩；洞神以上，则仙中带长，既有达者为长的意思，也是对地仙以上的仙人的尊敬，而上仙这种称呼却多出现于普通对山上仙师的敬称，修行者之间，仙字前缀上，则只有一种可能——来自垣上，境界不低洞神。
席青竹离地的脚悄悄收了回来，随即迎了上去，“上仙降临，席青竹未能远迎，尚请恕罪则个。”
垣上仙人极少踏足下界。
一来垣上以下，灵气相对稀薄，垣上仙人很不习惯；二来垣上仙人自恃身份，把垣上以下一切地方视为凡间，不屑与凡人为伍。
这两位便来自垣上真诰灵宝祖庭，灵宝、灵山皆为下宗，不同在于灵宝宗就像嫡系传承，而灵山宗则类似旁支庶出，因此在垣上道统争斗中，灵山宗难免成祖庭用来打击对手的弃子，再加上灵山宗本来不满祖庭对灵宝宗的偏袒，对月府宫所纳年贡占比极高，实力虽有所不济，但深得月府宫重视，这也让祖庭下定拿他们开刀的决心。
两位仙人一人道号昆玉，一人道号木博。
昆玉姓方，擅长符箓之道，耷拉着眼皮，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挥手让随行侍女回到流霞舟，这才一抖袍袖。
滚出一个人来，水纹白袍，正是凫丽山遍寻不得的云中道人。
从地上翻身爬起，云中道人掸了掸衣袍尘埃，泠然望向席青竹，“山主不是到处寻我，现在云中来了，山主有何吩咐？”
当垣上仙人面，席青竹真不敢说什么，毕竟双方差距太大，境界和地位都是。
有人把话接了过去：
“我也在找你。”
接话的是沈渐，宫素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身气机收敛极好，将体内小天地气象境界压在了洞神境以内。
严格来说，沈渐的压境神通更像是以幻境打造出另一副小天地景象，哪怕眼界高出他几境，本人同时具备望气观神的慧眼，否则很难看穿。
两位上仙来了之后就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云中道人冷笑道：“怎么，出价不成，准备硬抢？”
沈渐看都没看两位一眼，道：“按规矩，谈不成，可以问道。”
云中道人大拇指一指席青竹：“山主在此，云中可没说话的份。”
席青竹此时恨不得有条地缝让他钻进去。
真诰灵宝祖庭派上仙下界，显然不是为凫丽山撑腰，云中道人这番话无疑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能说什么？
当两位上仙的面，将云中道人名号从谱牒勾去？
那是找死。上门的滈陵也许能放过他，真诰灵宝祖庭能放！垣上祖庭灭一家垣下山头，就跟踩死一窝蚂蚁没啥区别。
硬着头皮打上一架？
看两位的上仙的架势，即使滈陵准备砍下他脑袋，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只会拍手称快，月府宫背后支持的人激起本垣中宗门集体声讨，不正好如了真诰灵宝祖庭的意！
他现在就是钻进风箱的耗子，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滚他娘的灵宝宗，滚他奶的真诰灵宝祖庭，你们做初一，就别怪老子做十五，天大地大，老子的小命最大。
“云中道友太谦虚了，你的地位可不一般，咱们山头，你说话可比本山主管用。”
席青竹豁出去了，泼得面子不要，也要把这可恶的云中道人给拖下水。你们上仙不就是来给云中道人保驾护航吗？光杵着可不行。
云中道人没想到山主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略一定神，说道：“青竹山主过誉了，这座山上，始终是你青竹山主说话管用。”
“当真？”席青竹睁大了眼。
云中道人沉声道：“山主乃一山之主，说话当然管用。”
他还看向孙松风，补上一句：“松风兄，你说对不对？”
孙松风又不是傻子，咬牙道：“当然。”他现在都想给这家伙鼻子来上一拳。
席青竹又瞥了眼两位杵在原地的上仙，走上前，弯下腰，右臂伸直，施施然道：“请滈陵仙长入内一叙。”
这是搞嘛名堂！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却没人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山主表演。
沈渐颔首微笑，道：“贵山祖师庙所在，外人就不好进去了，席山主如不见外，那就在此小叙一番。”
众目睽睽下，两人大摇大摆来到山边，找了块被风吹得一尘不染的大青石，并肩坐下。
席青竹还取出两壶酒，递给沈渐一壶。
那酒壶光洁通透，瓷胎细腻肥润，一看便知不是俗品，酒壶尚且如此，里面的酒可想而知。
这酒原本是席青竹给预计会来的灵宝宗仙长准备的。
沈渐喝了一小口，酒水甘洌，入口丝滑，回味清香，灵元精纯，不折不扣的仙家陈酿。
“山主有话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