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绢帛,迎风扬开,淡淡道:“这一份是本人两年前出具的一份堪舆书,上面亦有我朝山宗钤印其上,明确指出了笔净山三十六峰,七十二岭,方圆千里,绝无灵脉灵髓矿脉,再有邻垣山龙宗于两年前其后出具的堪舆书,同样证实了这点,这份堪舆书如今正在前笔净山所有者冷山手上,不信大家可以找冷山来一问便知,我想七年间四份堪舆书都得出同一结论,这不会有假吧!你们觉着我们这些堪舆师眼瞎也好,仙识不清也罢,洛某只想弄清一个事实,如今山上的灵脉,究竟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所做。”
他长篇大论一通演讲,目标直指如今山中灵气来源作假,当然是否作假,一验便知,然而要得出权威书面结论,就必须找到除朝山宗、壤土山、山龙宗这些曾经得出过结论之外的土木系仙家来推翻,而现场并无第四家类似仙山到场,要想得出这个结论,除非推迟今日开山大典。
推迟大典,长留山颜面何存!不推迟,魏鑫元也好,沈渐也罢,将来又如何取信诸山,一个连自身问题都无法正视,全凭治府撑腰的仙家,别人又如何放心与之结交。
就在这时,沈渐笑了。
洛江瞪着他,冷笑道:“沈山主觉着很可笑不成?”
沈渐笑道:“我是笑洛师长篇大论说这半天,你口渴不?”
众人跟着大笑,不过笑声已经没了先前响亮。
洛江冷哼不语。
沈渐道:“很简单一个问题,偏偏说恁多,是否有灵脉,找人一验便知。”
魏鑫元赶紧出声:“沈山主!”
沈渐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等洛江回话。
“行啊!不知沈山主找来哪位大师,一时半晌就能得出灵脉结论,且可说服在场诸君。”
洛江话音刚落,沈渐拍了拍手,大堂后方,十二节令条屏后转出一人。
发须半白,头上戴顶三山五岳冠,一袭灰袍,神气内敛,双目如电。
“大伙也许不认识,这位仙人,来自垣上,崇岳仙庭堪舆大师慕灵知,慕大师。”
洛江如何不认识,曾几何时,他便在这位慕大师所开的讲座堂下听过无数次堪舆之术的论述,崇岳仙庭本就是整个太阴星垣,这个行业的老祖宗,而慕大师则是行业翘楚。
他没想到这位大师竟然会亲自从垣上来到小小的垣下之地。
慕灵知看了眼沈渐,拈须道:“别把老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老夫虽会遁地之术,也没法穿透岩石,深入山根看个究竟,也没有一双能勘透坚硬地表的神目,要想得出结论,也不能一时半会,至少得挖出一条直通灵脉的洞穴。”
沈渐微笑,“挖当然来不及。”
他向高驰招了招手,让他来到面前,一手按在他头顶,低声说了句:“敕你长留之侯,百年守护,山根水域,皆为你疆。”
话声落地,锵然有声。
刹那间,天空大放光明,湖面泛起金光,山根震动,大地轰鸣。
只一瞬,高驰身体上如有金光附体,灿若明霞。
众人无不惊异,嗡嗡声四起。
仙道敕神并不稀罕,但凡治令治官都能做此等科仪,敕神只是将先烈英灵重新唤醒,投入事先准备的金身容器,这种金身容器,说白了就是泥塑木雕外面刷了层金粉,再施以道术打造出一个适合魂灵居住场所,并非真正金身。
真身金身从何而来?
来自气运,数人乃至万人,十万人,百万人的香火,香火也不是给魂灵镀上金身的条件,而是媒介,香火代表信仰,而万人,十万人,百万人的信仰能撼动天道气运,往敕封英灵身上镀上金身的秘密。
然而……
远在数十万里外的南斗星垣边缘,数十条以鲲鹏为船的跨星域战船上,数万神妖士兵正疯狂抛出法宝,轰砸着星垣边沿流星般掠过的天外陨石带,生生轰出了一条长达数万里的狭长通道。
通道另一边,上百艘星垣战船正整备待发,上面十余万仙家士兵衣甲鲜明,随时准备与来侵神妖做一场殊死拼杀。
在他们身后,还有十余名洞真高真严阵以待。
更远处,三名天人各自盘踞一颗星辰之上,注意着星域外两道比星辰更加巨大的金色身影。
两道金色身影看似并肩而立,实则相距千里。
一名黑髯垂地,法袍灿若星汉的背剑天人道:“老家伙,这重芒、离朱两大高位神灵失心疯了吗?难不成他们准备拿这区区几万妖兵便想从我南斗星垣撕破缺口,大举入侵?”
远处一名发白如银的灰衣老者叭着旱烟,吞云吐雾道:“天晓得这些神灵脑子里面想啥!反正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我们三个打不过,总还有罗天大仙在后面撑着,再不济,天垣那边的斗部也正在集合,随时准备从传送阵过来增援。”
另一名身边插着一杆长槊,身材高大,半身银甲的女子撇嘴道:“都是些没鸟的,区区几万妖能奈我何,只要重芒、离朱不出手,这些虾兵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
而他们远隔陨星长河对面,两名高位神灵也在神识交流。
一身金藤似灵蛇的神灵道:“勅神,他居然会勅神!”
另一名浑身如爬满浮萍的神灵道:“如果他就是观象,有何稀奇?”
前者道:“观象可勅下位天泽之神不假,他的神位能勅封出山岳水神?他那些观之通神的大神通,可不包括天授通勅诸天法道。”
后者哑然失声。
突然道:“天授通勅,难不成他真找到了天道遗念?”
前者双目微闭,金光大盛。
“趁他病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