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星垣柳栩,敢问阁下大名?”
头戴斗篱的长身男子自报名号。
遇上难得一见的剑道对手,醉心于剑的他自然生出一争高下的决心。
“柳栩?”
“少阳剑宗的柳栩?”
佩剑男子惊讶的表情,说明他曾经听闻过这个名号。
太阴太阳相距遥远,各星垣又相对独立,哪怕天人的名号也很难传播出几个相邻星垣这外,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人认识沈渐。
柳栩道:“阁下是……”
“王郎,沈渐是我……晚辈……”
柳栩大笑,撤了剑气天地,收敛气机,“敢情是沈小友最推崇的剑道仙人,失敬,失敬。”
王郎也拱手道:“久仰,久仰。”
柳栩旁边那名容貌秀丽的女修赶紧问:“敢问王郎前辈,沈洞主现在何处?”
王郎一怔,道:“沈洞主?”
柳栩道:“这位是太阳罗天亲传弟子卢绾儿,奉其师之命,前来太阴寻找沈渐。”
沈渐对过去千年所提不多,连太阳罗天那件事也没说过,只略略说了些大角天栋的情况,王郎自然不知道金乌洞天,也不知道他和三青那段过往。
面对旧爱,有些话本来就很难说出口。
愣了半晌,才勉强说道:“沈渐现在也是太阴垣上,正在真诰灵宝月宫洞天陪‘夫人’们安胎呢!”
他故意强调‘夫人’两个字,用意不言自明,毕竟他两个闺女都让那臭小子给收了,当老岳父的,哪会不帮女儿搞明白那家伙背后还有多少勾当。
好在卢绾儿神色不变,不太像跟沈渐有染的样子。
柳栩道:“可否领我等前去?”
王郎道:“我给他们传个信,自有人下来接应。”
柳栩也不多问。
等王郎飞剑传信,便出城找约定地点等候。
王郎则重新回到城中,他突然出现垣上,也是应沈渐之约,自从结璘仙宫再次遭遇算计,说明天垣那边虽然放弃了灵宝一脉明棋,仍旧有不少暗棋蠢蠢欲动。
为今之计,最佳办法就是明暗两手同时出手。
身为鬼修的王郎,阳神外身随意化形,再加上过人的剑遁大道,自然成了长留山暗棋的不二之选。
太阴天宫也暗中参与配合。
他们锁定了好几名嫌疑对象,有潜伏于神霄、混元、高玄、太一这种名门之下的,也有藏身垣上不起眼小山头的人物。
有的是在灵宝一脉摆在明面上时,便被天宫盯上的暗棋,有的则是这次唐逸飞失手后,从他背后联络人捋出来的暗线。
王郎现在的身份,是客卿,整天喜欢流连太阴天宫外城,到处寻机会挣钱,怀才不遇的洞玄剑修。
当然他也没有隐瞒自身鬼修根脚。
先前露出真身拦住柳栩,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他经常光顾的仙家小酒馆,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位脸不熟的家伙凑了过来。
“尚君?”
尚君是他的化名。
王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对方,只顾喝酒。
小酒馆的酒不贵,也就一两块灵髓一角那种低劣仙家酒酿。
这种酒适合他现在的身份,凌云正宗本来就是那种地位不太稳固的山头,随时有可能被降格打回垣中,客卿年俸自然不高。
总也好过在垣上流浪的散修。
“有个买卖,不知尚君有无兴趣?”
那家伙头上戴了顶青纱幞头,留着小胡子,看着还是挺周正,给人一种嘴上有毛,办事牢靠的样子。
王郎看着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那家伙手上拿了支玉壶春瓶装着的酒,酒是从他自己桌子上拿过来的,一看酒瓶就知不是酒馆所卖的普通货,他伸手往面前杯子倒了一杯,“尝尝这个。”
王郎还没端起酒杯,就能闻到一股醇香,一口下去,酒水甘洌,沁人心脾,浓重的灵元散入窍腑,简直就像在喝精纯的灵髓所化之水。
他咂着嘴唇,啧啧道:“好酒!”
那人道:“当然是好酒,东海星垣灵元酒,百年陈酿,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王郎撇了撇嘴:“世上就没有花钱买不来的东西。”
那人道:“单说这酒,你就有好种花钱买不到。”
王郎道:“洗耳恭听。”
那人有心显摆,振振有词道:“紫微御女星垣的御女陈香,太阳星垣的罗天亲酿金乌,太微洒旗星垣的酒旗长流,再加上我这东海灵元。”
王郎哼哼道:“说得头头是道,谁知是真是假。”
那人道:“将来大家熟络了,你自然便知。”
王郎沉住气,看看他东拉西扯能扯出什么花来,结果这家伙越说越不着正题,虽然不耐烦,也只能稳住。
扯淡半晌,那人这才道:“听说尚君最近做过好几笔买卖,相当有手腕。”
他嘴里说的买卖,其实都是在天宫安排下一些障眼法,无非就是帮某些见不得人的宗庭暗中拔掉一些钉子,临时攒队,劫掠一些贵重资源,目的就是让他这个落魄剑修被某些躲藏暗处的组织看上。
王郎瞪眼,轻喝道:“别胡说八道,尚某乃堂堂正正客卿。”
那人道:“不用担心,在下的嘴很严。”
王郎道:“死人的嘴才不会说话,还得是魂飞魄散那种。”
那人呵呵一笑,笑声不太自然。
“尚君无须如此,小可没有恶意。”
王郎道:“从你坐下来,一共说了二十六句话,其中大部分是废话,唯一没做的就是介绍你自己。”
他扭头看着对方,一字字道:“你这种人没有一点值得信任。”
那人怔住,好半天才说道:“在下李岭奇……呃,来自东海星垣。”
王郎冷哼不语。
一瓶酒,几句话,这家伙事先每句话都做过缜密考虑。
李岭奇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可否赏脸,移步一叙。”
王郎一口喝干打来的酒,没等掏腰包结账,李岭奇向酒馆掌柜打了个手势道:“记我账上。”
李岭奇带王郎去的地方正是天宫外城最热闹的广庭花道。
这里也是太阴天宫外城往来人员最复杂的地方。
一所巷弄深处普通宅子。
外面连修行者禁制阵法都没有,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果不走进屋子,谁也不会想到屋子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布下了阵法。
这些阵法布设得相当巧妙,并非普通野修散修可以办到的手笔,连王郎都没有把握完全破开阵法,从容离开。
天人手段。
屋子里除了阵法,连家具都没有。
正中便是一座结构精密的二十四山传送阵。
李岭奇激活阵眼,两人便到了一个四面无窗无门,宽敞开阔的大殿里面,虽说无窗无门,殿内却明亮如昼。
光线从房顶透光琉璃射下来,柔和而温暖。
大殿两边相对摆设着十几把椅子,每张椅子靠背雕花不尽相同,有的是卦爻,有的是动物,有的是花草,而且每把椅子似乎都暗藏玄机,阵意笼罩。
正前方则是一张单人坐榻,旁边还有收折起来的屏风。
王郎警觉地握住了腰后的剑:“这是何处?”
李岭奇微笑道:“稍安勿躁,主人很快便会降临。”
他挑了张靠背刻着卦爻的椅子坐下,指了指旁边那张:“请坐。”
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套茶具,在两座间高脚茶几上烹起茶来。
“要等多久。”
王郎屁股下面那边椅子坐起来冰凉刺骨,靠背雕花也是六瓣雪花。
李岭奇道:“主人并不知道我能不能请来尚君,临时过来,肯定得花些功夫。”
王郎道:“看来你的后台很硬。”
李岭奇一边烹茶,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好象觉得他很有趣,“尚君来了太阴多久?”
王郎早就准备好说辞,从容道:“甲子前来此,幸得墨长老和杨宗主收留,在凌云山闭关多年,感恩杨宗主,因此留在凌云。”
对方既然敢当面找上门,想来早通过各方渠道证实过这些说辞。
李岭奇点了点头,倒出新烹好的茶。
一道光影在殿中亮起,有人出现在殿中。
他直接在左首第二张椅上现身,那张椅子靠背的图案是古怪的符纹。
来人脸上笼罩一层灰雾,看不清面目。
王郎感觉出对方洞真境界,看穿他的障眼法不难,但一定会让对方察觉,这些人行事诡秘,肯定相当警觉,一旦逃脱,不会给他留下太多蛛丝马迹。
那人开口道:“凌云尚君?”
王郎双手捧着茶碗,点了点头,露出不满神色。
那人道:“实在情非得已,我们所做之事需要保持神秘,请尚真人勿要见怪。”
他连嗓音也做过伪装,听起来相当空洞。
王郎摆出一副不太关心的模样,淡淡道:“有何指教?直说好了,尚某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感兴趣。”
那人道:“老夫看中了尚真人办事手段,愿意私下为尚真人提供所需资源,也能为尚真人提供一条可能通天的大道。”
王郎冷冷道:“大饼谁不会画。”
那人大笑道:“那老夫就不说废话。”
他抬手示意李岭奇,后者立马取出一包灵髓,少说也有一千,相当于客卿一年薪俸。
“这只是见面礼,若尚真人完成老夫指定任务,再有五倍报酬。”
王郎用食指推开包裹,道:“无功不受禄,报酬越高,风险越大,这点道理,尚某还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