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多宝阁这般紧急召集东家商量的博彩行不在少数。
也只有常青斋稳坐钓鱼台。
史匀何以有先见之明?
很正常,他们背后真正的后台就是天宫,准确来说,是罗天一脉。
博彩业向来是各大山头某些大人物私下最大的小金库,同样也是身处暗处的天垣秘密组织积累资金的蓄水池。
司天氏借此次晨华祭典,不仅打击天垣暗地里的长线布局,还要借机打掉天垣埋伏暗处的大人物活动经费最大来源。
好几家博彩行都如同多宝阁,被人砸了几笔根本赔不出来的重注。
多宝阁大东家紧急碰头会尚未结束,几个东家还在讨论接下来的押注如何扳回一城,减小损失。
就见大掌柜匆匆跑来,面色苍白。
“不好了……赌客……赌客上门,要马上提现所有赔注。”
多宝阁东家面沉似水:“没告诉他金额太大,本阁需临时调配!”
“说了,客人不依,说我们若不拿出现手的灵髓,接下来的盘,就甭想再玩。”
“找死。”
几位东家生出杀心。
多宝阁东家多问了一句:“此人什么来头?”
大掌柜道:“看他来的方向和口音,似乎来自月府宫,很可能来自长留山。”
“长留山!”
多宝阁东家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慌神色,背后靠山警告过他,长留山有杀力极高的天人,能不招惹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招惹。
“我去见见。”
曹十三大摇大摆坐在多宝阁博彩行临时搭起的贵宾厅中,喝着十块灵髓一两的仙家茶,吃着免费提供的茶点。
等多宝阁东家坐下,这才放下茶碗,袖子掏出一把折扇,刷地打开,扇面上写着四个金粉写就、龙飞凤舞大字‘富贵逼人’。
“这位贵客真是幽默。”
多宝阁东家平静微笑道。
曹十三可不是来给他闲扯蛋聊感情的,开门见山:“刚才你们几位掌柜计算过,贵号应该支付一千两百万块灵髓,这第一轮尚未结束,即已如此,不知东家对此有何想法没有?”
多宝阁东家依然面不改色:“多宝阁博彩行实力雄厚,自然不会短了贵客灵髓,只是武祭尚在进行,一时间调用如此大量灵髓颇有难度,还请贵客稍安,小号定然用最短的时间,帮贵客解决。”
曹十三晃了晃折扇道:“东家所指的最短是多久?该不会是一百年吧!”
说完他自顾自笑了起来。
多宝阁东家道:“多宝阁没有那种欠债不还的习惯。”
他竖起两根指头,说道:“两天,保证两天之内。”
曹十三又摸出一张押票,这张押是陆璇玑一比六十,九万灵髓。
天漏山场地中,陆璇玑干净利落剑劈一名洞玄,拿下一城。
“瞧瞧,瞧瞧,坐这么一会,又有几百万进账。”
他笑眯眯地看向桌子对面的多宝阁东家:“再聊一会,我怕阁下输得裤子都没了,哪还有钱还债,我也不逼你,两天就两天,给你一个在接下的赌盘中翻身的机会,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你得先给我一个定心丸,两日内若拿不出钱,那又如何是好?”
“多宝阁又不是博彩一行买卖。”
多宝阁东家咬牙切齿。
曹十三折扇一合,指向对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贵号的赌票上,有多宝阁多家商号联名担保,拿出区区一两千万灵髓还是挺容易的,怕就怕,像曹某这种债主多了,你多宝阁卖了裤子也赔不出钱。”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那就请多宝阁多位东主,来个联名保证,一旦两日内凑不齐所付金额,对不住,各位东主就该卷铺盖走人了,贵号所有产业,便归我曹某一人所有,其他债主想要,自然得让曹某先取回得利再说不迟。”
多宝阁东家牙咬得咯吱作响:“这不合规矩。”
曹十三道:“赌票不兑合规矩?”
他扇子在桌面上重重一敲,把脸一板:“欺负我们垣上无人!”
多宝阁东家也来了脾气,拍案而起,沉脸道:“话已尽此,请阁下耐心等候两日。”拂袖便要离开。
曹十三直接祭出杀器大阵,笼罩整个多宝阁赌档范围,跳脚骂道:“耍浑是不是,也不看看小爷靠山是谁?”
手一招,真诰灵宝祖庭代任道宗郭循便一步来到山头,苦笑道:“花大东。”
多宝阁东家姓花,出了名的垣上豪族,族人分布各地,太阴垣上这支,迄今数千年,后世子孙多在前十宗庭,想不豪横都不行,然而相比灵宝郭家,实力上还是有所差距。
见郭循出面,花东家也没表现出多少震惊:“郭少。”
曹十三得理不饶人:“立约还是付钱?”
争论这会儿,场上丁冲又下一城,多宝阁应付赌资已达一千九百万之巨。
基本可以确认,整个多宝阁诸多明面上的产业已经赔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像多宝阁这种产业,明面上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大头实际上在海面以下,只不过没了偌大的明面产业支撑,暗中产业想藏起来,就变得无比困难。
花东家默不作声,望向旗下几大掌柜,大手一挥:“请几位东家过来,立约,签字。”
“花东家爽快。”
曹十三无耻地拍着郭循肩膀,笑道:“早知郭少这么大面子,曹某一早就带郭少过来了,也省去许多麻烦。”
等花家几大东家签字立据,曹十三收好字据这才满意离开。
花东家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沉着脸道:“赶紧通知各方,两天之内,把所有账本和产业全部转移,至于转移何处?事先早有谋划,他们都清楚该如何去做,不用再次协商。”
身后的人伏身应诺。
……
沈渐分身已到天宫高处,云雾中有人相伴。
“你们天宫不出手?”
雾中人道:“我们怎可能如你朋友般大张旗鼓拿棍子硬敲。”
沈渐笑道:“不会告诉我,你不想借此机会把暗地运作的伏线翻到台面上来晒晒吧!”
雾中人道:“很快大部分博彩行就会因挤兑而关门,一些明面上的生意,也会因此次武祭博彩而易主。”
沈渐目望外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屋脊,道:“能把天垣暗线的根循迹拔起吗?”
雾中人道:“会有一些,想完全清除很难,很快他们又会找到另外一层伪装,把自己牢牢遮住。”
沈渐道:“其中会有你信任的候任司天氏?”
雾中人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天官中也有,希望这次,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拿下一两个天人,清理天宫内天垣埋下的钉子。”
沈渐道:“难道不怕我对太阴有所觊觎?”
雾中人道:“你的志向不在于此,太阴只是你给他们留下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沈渐叹道:“曾几何时,我也是被人玩弄于掌股的棋子,如今却变成了执棋人。”
雾中人道:“人所追求的大自由,最后发现,无非是给自己套上了另一重枷锁罢了,执棋人也好,棋子也罢,谁比谁快活,很难定义。”
沈渐道:“你的人都派出去盯着各方了?”
雾中人道:“不用担心,此次与博彩行直接相关商铺,相关产业,以及各大东家的产业,都已经在监视之中,他们急于转走的资金,产业,合伙契约,以及承接方,受益方都会在这些动荡中显现大半,名册一旦整理出来,我们就可以从博彩赔偿上入手,追偿责任,从而挖出一大帮幕后人物。”
他笑了笑,赞道:“别说,那位曹道友真是这方面天才。”
沈渐笑道:“还用说,不然我会把这家伙费尽力气拉在身边,有他在,涉及买卖就不用担心。”
……
王郎发现,太一道宗首席供奉在与一名匆匆赶来的客人私下会面后,顿时沉默起来,心事重重。
这位首席供奉并非出身太阴,外垣来太阴发展的高境,已落地生根两百余年,为人友善,善于交际,朋友面广。
如果不是王郎这个尚君化身,很难想象此人也是天垣方面派来太阴重要人物之一。
想来太一道宗在那座秘密议事厅的交椅正是此人无疑。
很快王郎就从议事厅十几把交椅中,雕花为葫芦缠枝的与他对应上了。
这位洞真大圆满首席供奉,擅长丹道,也是垣上丹道上造诣数一数二的名家,与天宫来往颇深,甚至还是罗天指定的药丹炼制大家。
想来曹十三的打草惊蛇,让整个组织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会有多少见不光的东西泛出水面。
首席供奉显然不是宋灿、严沁那种沉得住气的老狐狸,不仅话变少,连神色中忧郁也掩饰不住。
坐立不安半个时辰后,他起身去了别处,早有天宫眼线留意到他动向,司天氏亲自动用天镜监视这位。
短时间内,首席供奉所见过的人全部被如实登记,有大宗门负责山头账目的总账房,有仙家专门负责产业交易的中人,也有负责灵髓开采、运输介于世俗与山上之间的帮派……
显然他们正在寻求转移暗中资产的渠道。
所有博彩行同时遭受打击,使他们隐藏在各行各业中的暗线资产不得不重新寻找新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