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座。
天垣中心,然而这座星垣在天垣整个茫茫群星中并不算特别耀眼,从深空中看过去,明亮不及附近侯垣,而且帝座没有伴星,也就是说帝座不分垣中垣下,孤零零挂在深空之中。
这里也没有任何宗庭存在,只有天帝的弥罗宫再加上天垣八部正府,以及东南西北四座天门。
当然市集也不可或缺,这里的市集也是整个仙域最大,最繁华的仙家集市,名字也起得最牛。
天市。
天市集中了仙域几乎所有的仙家物产,包罗万象,哪怕最遥远荒凉的南极星区也有商船来此交易。
一艘来自天垣右列肆星垣的星船降落在南天门码头。
数千修士与往常一样,一窝蜂涌下简易船梯,散入码头外天市大街茫茫人潮之中。
人群中有三名毫不起眼的修士,缓步行走在大街之上。
两男一女,居中那人个头不算高大,面容差不多就是三十来岁样子,身上穿了件不太惹眼的青布长衫,头上挽着道髻。
身边那个女人倒是稍微能让人多看几眼,玉冠白袍,手上捧了只白尾拂尘,神气内敛,有几分出尘脱俗。
另一个男子更不用说了,随便往哪儿一坐,都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腰带上不但插着剑,还挂着一只葫芦,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天垣这个地方可以算得上全仙域高境仙人最集中的地方,洞神洞玄满街走,洞真也只能坐街头,话虽说得夸张,事实也相去不远,基本上你走十步,肯定能迎面撞上一名洞神,二十步内必有洞玄,一条街走完,没看见洞真大仙简直比撞大运还难。
在这里,境界根本没人关心,哪怕是天人,到了帝座这种地方,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帝座也是仙域中天人跨垣无须提前报备的地方。
“你说宫里坐着那位会不会感知到我们的存在?”挎剑男子轻松地问道,走路也一摇三晃。
居中男子笑道:“如果感知到,可能我们面前已经站满了八部天尊。”
女子环顾繁华的街道:“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物也真舍得本钱,我要有这种本钱在手,还用得着到处去惦记别人的东西,死死抱住自己的家当不让别人惦记就不错了。”
居中男子道:“你觉得他们的富有繁华怎么来的?还不是别人的血汗钱堆砌起来的光鲜,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眼里便容不得半颗沙子。”
他叹着气,接着道:“希望几百上千年后,我们的后人不要学他们。”
女子道:“有你在,不会。”
居中男子苦笑。
他觉得自己此行之后,是否还能回到那个不舍离开的地方都不敢保证。
一旦面临生死抉择,或在乎的人遭遇危险,会不会跨过那条他不想跨过的深沟,他根本没有把握。
然而,他若不来这里救回自己的女人,也许这辈子,他都会因此内疚,从此沉沦。
走过几条街,来到一处不大嘈杂的小街。
一角招牌露出青瓦白墙。
紫枫苑。
苑内陈设清新整洁,紫竹红枫,湖山瘦石,庭院典雅,简简单单,正如水墨画大师,寥寥数笔,一副令人神往的山水便跃然纸上。
这是一家客栈。
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太差的仙家客栈。
老板是个外表极不出众,境界也不高的老金丹,操一口流利的天垣官话。
如果沈渐不事先知道他就是紫微垣派驻天垣眼线,很难相信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天垣人。
三人的房间安排在紫枫苑最安静的角落。
这里离其他房间很远,且有隔绝阵法,别人想窥探,也很难不惊动阵法渗透。
沈渐这次来天垣并没有带来长留山和大角天栋神殿的顶尖战力,不管是天人还是罗天,进入天垣核心,其实对他来说帮助都不大。
王郎,已经摸到天人门槛,如果让他以独到的剑道在天垣打破樊篱,必然会对天垣既有天人剑修的气运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无形中会抵消天垣强天人的力量。
宫素然亦如此,但她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她可以远程召唤太白,再由沈渐赋予神性,分身也能达到高位顶尖战力,这样一来,有太白牵制八部天尊,即使出现问题,也能让王郎通过剑开通道,转移至大角天栋,无形中多条退路。
沈渐可不想因救一人,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同伴折进去。
“最近天垣相对平稳,没听说八部有什么特别准备,总之天市没看到这种情况。”
紫微垣眼线如实告知他们目前整个天市情况,以及他收集来的涂山月弦近况。
帝座仙狱并不在天帝所在的弥罗宫,而是在负责整个帝座天垣仙家的仙部所辖的刑责司,司部紧挨天市。
涂山月弦就关在天字号甲狱,属于最高防范秘境,两名天人专职轮流值守,其实也是仙狱条件最好的天牢,除了一身禁制,里面完全没有灵气可利用,人身还是相对自由,不是常见的重镣加身的阴森恐怖之地。
老板之所以能获得这些情报,是因为他们在刑责司有人,随时能见到甲狱中的犯人。
沈渐为此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甚至把整个天牢图形画在了神识里面。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在不惊动刑责司的情况下,进入天牢,天牢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秘境,等于是一座隔绝天地的樊笼,只需要关上天牢唯一那扇大门,里面就算闹得天翻地覆,外面也无人知晓。
然而进入天牢本身是个极大难点。
沈渐道:“什么样的犯人才能进去?”
老板道:“进天牢的犯人当然都是触犯天条的仙家修士,境界不会太低,刑责司认为有必要关起来,不让他们危害外界的仙人或妖物。”
沈渐道:“殴打刑责司天官算不算。”
老板笑了起来,“刑责司官吏当然也会假公济私,把一些得罪过他们的家伙弄进乙狱或丙狱天牢,这两处与甲狱不同,关的主要是各地不服管束的仙人,有专门的刑房,进去的人多半都会被刑责司敲诈勒索,反正我听说前不久有个宗正星垣背景极厚的家伙被弄进去关了几年,最后自家宗庭卖了好几条矿脉才把他从乙狱捞出来,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洞神,出来之后心境直接崩了。”
沈渐道:“那就请你联络一下,找个机会把我送进去。”
宫素然断然否决道:“如此太过冒险,说不定别人就是拉开口袋等你往里面穿。”
沈渐道:“不是还有你,实在不行,你就在外面直接请出太白,让他打破秘境樊笼。”
宫素然道:“你在里面我又如何得知?”
沈渐道:“不用消息,三日为限,我有瑞轮冥荚计时,哪怕秘境中天时不分,也自无妨,总比一上来就把八部天尊和天帝引来稳妥。”
王郎懒洋洋道:“宫道首,我们来可不是劝他的,到时候你只管请神过来,我只管砍上那些天尊几剑,然后借机开溜,沈渐逃命比你我更在行,还用担心他逃不出去?”
宫素然怒目而视,却也无可奈何。
……
沈渐草率吗?
的确有些草率,毕竟这是天帝地盘,随时有可能布下天罗地网将他扑杀。
但别人不理解的是,他置身险地,并非完全莽撞。
彻底抛开身边的一切,接纳所有神性权柄并不容易,首要的就是放下,如何放下?生死攸关,只有置身死地,他才会真正的放下所珍视的一切,一心一意,灵台空明。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选择。
如果紫微帝所给情报属实,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利用封闭秘境,解决掉进里面的看守天人,救出月弦,然后打破禁制,一剑开天逃离。
前提是天帝真的无法感知到天牢秘境发生的异状。
他想了很多办法,包括主动撤出大角天栋,主动封闭神殿,以地盘换人,但天帝那边根本不给回应,这已经最后的手段。
大不了坐地归神,重掌刑君至高神位,到时哪怕再无亲情杂念,也得让天帝付出应有的代价。
保护所珍视的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总之后人已经有了,这才是最让他敢豁出去一切,踏入天垣的根本原因。
阴森的监狱,这里的大门一关,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天空是灰暗的,像黏稠的液体,附着在天穹上。
风穿过狭长的走廊,带着铁链的响声和不名的低吼和哀嚎。
狱卒们身披深黑的铠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火把在黑暗中摇曳,为这座监狱增添了几分恐怖。
犯人们被锁在狭窄的牢房中,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有的犯人身体残破,伤口腐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们的哭喊声、咆哮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心悸的画面。
沈渐脚下拖着布满符纹的脚镣和手镣,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曾几何时仙朝的寺狱。
丙狱关押的都是没啥身份的重犯,基本属于见天无望的家伙,他们在这里,除了接受狱卒的折磨,练习酷刑手艺,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狱卒挑选出来,去干一些狱卒不愿做的脏活累活。
当然那都是有条件的,但凡被选中,至少意味着那个期间,不会受狱卒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