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清作为地道的老首都人,当然知道哪里最正宗。
他带田苗来的这家店,开在巷口处,店面不小,又有些年头,口味正宗,每天都有许多本地人光顾。
按道理讲,豆汁儿一般当作早餐,他们出来的晚,眼瞅要到十点,可店里的人还络绎不绝,也是怪事儿。
打眼扫了一圈,并没有空位,两个人商量一下,准备再找家。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田苗脚步蹲住,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她拉住徐绍清的手,笑嘻嘻道:“就这家吧!他家排这么长的队,我想知道能有多好吃。”
徐绍清:“……”
他哪里不知道田苗是个‘好信儿’的性子,想吃东西是假,想看热闹才是真吧!
算了,看热闹又无伤大雅,远着点就行。
得到徐绍清的首肯,田苗果断放开了手脚,转身朝人群里面挤。
“啊呸,这是什么东西,一股子馊味,这在俺们乡下,是猪都不喝的玩意儿。”
身着军绿色棉袄的矮瘦男人一口将豆汁儿喷了出去,下意识用衣袖擦了擦嘴。
擦完他就后悔了,衣服上晕染开的油渍十分显眼,想到这是为了进城,特意做的新衣服,就这么毁了,更是悔不当初。
可把油炸的焦圈儿泡在豆汁儿里,是自己悄咪咪跟旁桌学的,他怎么知道能是这个味!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店里的食材有问题。
对,就是这样!
矮瘦男人想通后,面露不善,两根眉毛倒立起来,十分嚣张的高声叫喊道:“服务员,服务员!快给我出来,东西馊了还敢上,吃坏了我,你们赔的起吗?
赶紧给我换一碗,不然我非得去革委会说道说道。”
“唉,来了。”
听见外面有人在喊革委会什么,服务员不敢耽误,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要知道,这年头挨上革委会,没毛病也得脱层皮啊。
“同志,你好,有什么事吗?”
这里的服务员大多是原来私营业主的伙计,有卖身契的那种,建国后私营全部回收,他们无处可归,政府就把他们留了下来,继续为人民服务。
服务态度方面比国营饭店不知要好了多少,当然也是最会看人下菜碟。
那服务员立在桌前,余光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在看见是‘豆汁儿’时,心下了然,年年都得闹几回这种事,他都习以为常了。
服务员也是个狠岔子,操着一口京腔儿,十分傲慢道:“爷们儿,我这是国营店铺,卖的就是地道口味儿,本就这味儿。”
“我也有句话劝您嘞,要是吃不惯呀!门在那边儿,好走不送!”
服务员像个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的说了一大堆。说完,就要闪身走人,却被矮瘦男人一把拉住。
只见他涨红着脸,怒道:“你不许走,什么叫我喝不惯,那馊了的东西能喝吗?”
见他不依不饶,那服务员也来了脾气。
“嗐,我说爷们,纯心过来闹事的吧!在场这么多人,谁喝的不是这个。”
闻言,矮瘦青年一愣,下意识往两侧看去。
好、好像还真是一样的东西,他心里一慌,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弄错了,可那衣服……,更何况,周围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这么轻放,多少有些拉不下脸来。
他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那我怎么知道…别人是不是馊的,我不管,除非你把我剩的这碗全喝了,证明食物没问题,否则我不能让你。”
这个要求,明显在为难人。他刚刚喷吐时,挺多人都看见了。再让服务员喝,明显是强人所难。
别说搁在七十年代的华国,就算是后世,也没有这样的。
田苗本来还挺理解外地人喝不惯豆汁儿,想当初她第一喝时,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还是后来常去首都学习,被当地人带的,才逐渐适应了这个味道。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她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给她急坏了。
为了有更好的观看体验,田苗下意识的踮起脚尖,伸个脖子朝里面看去。
在七十年代,服务员的工作可是铁饭碗,哪里受过这个鬼气,何况还是一个瘦瘦小小乡巴佬。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口角愈发激烈,争论不休。
周围人则是习以为常,更有那聪明人,怕他们突然动起手来,端着豆汁儿闪到一边,边吃边看热闹,岂不美哉。
见此场景,徐绍清微微皱眉,刚准备换个地方吃饭。
就见田苗趁着众人起身的刹那,闪身走到前面,坐在一个眼熟背影对面,兴致冲冲的看了起来。
边看还不忘跟对面人唠上几句,热闹的很,把他这个大活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徐绍清无奈,也跟着走了过去,越往里走,他的神色越古怪。
坐在田苗对面,讲话破马张飞的大爷,怎么越看越像他家那个身体不好、需要陪伴的老爷子!
徐绍清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在两人的注视下,拉开凳子,稳稳坐下。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场面突然鸦雀无声。
田苗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双双闭了嘴,各自忙活起各自的事。
一个埋头苦吃,一个正襟危坐,面上不显,内心活动却丰富的很。
老爷子:完了完了,医生刚说不让吃油腻的食物,可这焦圈儿刚吃一口……,说啥也不能浪费了。
田苗:完了完了,热闹看的得意忘形,完全把徐大活人给忘了。
徐绍清扶额,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气道:“唉…,都吃些什么,我去买。”
沉浸在自我反省中的田苗,根本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槽点,快速开口回道:“随便,都行。”
说完,立刻移开了视线。
徐老爷子自知理亏,微微摇了摇头。
胡乱看来看去的田苗,不经意间,方才看清,坐在那矮瘦男人右侧、一动不动的女同志是谁,没想到,竟还是个老熟人。
能在这见到刘梅,她还挺吃惊的。
兴县离得那么远、首都城又这么大,吃个饭都能偶遇,她能不吃惊吗?
再说,现今可是七十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的时代。
田苗是打着上学,过来熟悉地方的借口,才买到的车票。
那刘梅又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