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心中的骇异难以言表,难道自己和流亡者们两次进出的黑神青云界,是这个孩子幻想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太不科学了,这是典型的唯心!
他不死心,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想象过地底下有某种怪兽?”
牧飞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路逃跑,有时候我就幻想,最好地下能冒出大蚯蚓一样的怪物,把苍狼族的追兵都拖下去!”
刘言长长吸了一口气,觉得浑身惊得都是冷汗。
这里不是青云界,永远也不会变成青云界,那个所谓黑神青云界,极可能只是这个逃难中的少年,在孤独恐惧的黑夜里,充满仇恨想象出来的!
只不过他把苍狼族所在的高原大漠想象得太高了,高得没有水草,人类难以生存。
那些不合常规,距离过近的集群巨坑,倒是完全依照他的意思,水火交融,终年冒着浓烟!
在牧飞的幻想世界里,他把自己的雕刻布置在高原上,山谷里,就像一个孩子设计自己的沙盘。
其实刘言和探险队在看到第一个羽翼人面兽身像时,曾经有过疑问,高原之上没有一丝城市遗迹,这个雕像在守护什么?
它守护的是牧飞的仇恨。
而那些杀伤力惊人的蚯蚓怪兽,不但成为现实,还差点葬送探险队!
至于那些土着,是不是他的世界中,没有灭绝的苍狼族后裔呢?这很难说。
现在认真回想,那天早晨被土着围攻,接触的时间不短,土着们呼号联络的语言,刘言完全听不懂,会不会是苍狼语?
但也可能那个世界形成后,慢慢开始了自己的演化,发展出了自己的生态系统,这些土着是独立进化而来。
黑神青云界的一切显得那么怪异不合理,看来并非因为独特的进化历程,而是来自于一个少年不成熟的设定。
刘言看着少年瘦弱的背影,心中阵阵发冷。
如果哪天少年的仇恨消弥了,那个世界会不会消失呢?
如此说来,牧飞岂不是有了创世灭世的能力?
这又怎么可能呢?!
可除了这么解释,刘言想象不出其他可能。
连最基本的问题都想不通,更别说进一步理解时间的巨大落差。
这时牧飞真的拿出一块黑乎乎的肉脯递给刘言,被他拒绝了。
他很想扔了那些东西,可还没打到猎物代替,最好别盲目『乱』来。
他把玩着牧飞的那些雕刻,越想心里越『乱』,真实世界和想象之间怎么就混淆了呢?
我们存在的世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真实?
自己坠落到这里,是必然还是偶然,意义在哪里?
或者这只是青云任务的一环?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只是一道附加题?
或者一切都没有意义。仍然可能是自己摔死之前一秒钟的濒死体验,无论多么真实,细节多么丰富,全是假的。
牧飞见他真不吃,一边收拾包裹一边说:“半年来我雕刻了很多,有些刻完就放在了路上,没法带走,也许到最后只能留下家人的几个。”
也许他留在路上的,就包括那个羽翼人身兽头像和献祭山崖上的生死神像吧?
刘言一问果然如此,牧飞益发讶异:“你怎么一猜一个准,好像什么都知道!”
刘言苦笑摇头,又拿起那个带翅膀的小女孩,问道:“这是谁,为什么有一对翅膀?”
牧飞叹了口气,沧桑得实在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这是我的表姐,她和舅舅一家都留在家乡没有跑出来,我希望她能长出翅膀,遇到危险就可以飞起来逃走。”
生逢『乱』死,真是人不如狗,狗不如鸟。
现在刘言已经越来越肯定,牧飞创造了黑神青云界!
或者说造物主根据牧飞的幻想,创造了一个世界,摆放他的雕刻!
黑神太爷没有再醒来过,但是一口气也一直不断,这就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
刘言有些物伤其类,觉得身心俱疲,自己目前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既不知生死,也不知身在何处。
等待亲人离去的压力刘言是经历过的,所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牧飞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也许聊得多了,牧飞胆子也大了点,开始询问关于刘言自身的一些问题。
对这孩子而言,经历了半年的流离失所,看多了冷漠与死亡,与他人建立亲近关系,是很慎重而且郑重的事情。
刘言对他笑了笑:“你叫我刘言就行了,或者叫大哥也行。”
牧飞还是有些小心翼翼:“您到底是从哪来的,服饰与我南朝很不同。”
刘言看看自己一身宇航款恒温服,知道他意思,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真不是北朝人,但也不是南朝的,我是天朝的。”
牧飞被教育得宁死不与北朝人往来,再加上一路而来积累的仇恨,所以一再确认。
虽然不懂天朝在哪,只要确定刘言真不是北朝人,似乎就放了心。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时间缓缓流逝,日上三竿时,黑神太爷断了气。
另一个世界中巨大而崇高的神,终于饿死在这个世界的荒山野岭中。
牧飞扶尸痛哭,他的至亲半年来都死在了路上,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刘言也有过这样的丧亲之痛,经历至亲的死亡,对他的人生观冲击极大,而牧飞半年内经历五个至亲横尸荒野,真不知小小的心灵如何承受。
刘言默默又挖了一个坑,埋葬了太爷。
哭泣悲伤在这尸横遍野的地方显得苍白,看看差不多了,刘言拉起牧飞:“节哀顺变吧,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刘言明白最好不要远离,刚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想通了。
如果真能够展开救援的话,以阿芒迪娜的探测能力,方圆几百公里内完全可以找到他。
他要带着牧飞去附近的城镇求生,必须得安排好他,保证他挺过战『乱』活下去。
这是他的心愿,也是黑神太爷的遗愿。
牧飞给太爷磕了几个头,又下去给母亲磕了几个头,然后背起他的黑『色』包袱,跟着刘言大哭离去,哭声在山谷中回『荡』。
两人沿着早上流民的路线往山下走去。
穿过了一小片树林,就上了一条窄窄的山道。
看来那片山坡是流民特地找来过夜的,距离山道很近。
牧飞虽然还在抽噎,仍然指了指下山的路:“往这边走,山上那头是断崖大海,下山路已经被苍狼族封了,昨天我们无路可走才返回的。”
看来他们是前路遇阻才原路返回,准备另寻出路的。
两人顺着小路一路往下走,山路很窄,基本只能两人并行。
没走出多远就见到有人倒毙路边,应该是早上出发的人。
刘言心中感叹,如果这伙人找不到出路,弄不到吃的,早晚都会死在路上。
两人没有停留,一直顺着路走,实际上也不是下山,小路百转千回,是开在山腰上的盘山路。
越往前走尸体越多,最后数量远远超出了山坡上的人数,这条路近日无疑有大批难民路过。
两人一直也没有说话,走出半小时后,刘言突然闻到一股血腥气,随着风忽浓忽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