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叹于胡长安的智慧的。
溧水县县令王涛就有不同意见:“诸位,这里甲制结合徭役,的确能做到公平,但是这样一来,乡里的那些老弱病残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是真的不能服徭役,但是造户籍的时候又不能不把他们编进去啊!”
的确,理想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骨感的。
不可能每家每户,都有身强力壮的劳动力,都能正好凑成一家三口。
总有些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沦落为社会的底层。
他们或许是在一次意外中痛失双腿,落下了终身残疾;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依;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未曾娶妻生子,到老孤苦伶仃。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各种原因丧失了劳动力,没办法服徭役,只能随便种几亩薄地,勉强维持基本生活。
这些人的确是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众臣议论纷纷,商量着对策。
江宁县县令冯青思索片刻,率先发言道:“要不就让这些人直接在里长那里登记一下?登记了以后,里长名下管辖的人家还能帮忙照应一下这些老弱病残,岂不是一举两得?”
众人听罢,觉得这方案也挺不错的。
朱元璋登基后以儒家思想治天下,对伦理孝道自然也是极为看重。
早在洪武五年,朱元璋就开始在各个州县兴建养济院,专门收养孤寡老人和残疾人。
说实话,这养济院里待遇还是不错的。
不仅每个月会按时发放一定量的米和柴火,在夏天和冬天还会发放少量布匹,可以说是考虑的非常周全。
但是,官府的救济终究也只是杯水车薪。
虽然各个州县的养济院规模都不小,但是对比起社会上数量庞大的弱势群体,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而且要想进入养济院,必须要符合严格的条件。
只有完全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并且实在是找不到亲戚赡养的老人或是残疾人,才会被准许进入养济院。
那些稍微干得动一点轻体力活的老弱病残,也只能留在原籍,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如果要把所有的乡民都划分在里甲制下,势必要考虑进去这些老弱病残。
让乡亲们帮扶一下这些老弱病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尽管大部分人都同意这一想法,高淳县县令沈一川却是有着不同的见解:“冯县令,你这法子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是貌似并没有考虑到未来发展啊。”
“尽管目前这些老弱病残们目前是暂时不用缴税或是服徭役的,但是倘若日后他们重新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家中重新有了壮劳动力,那又该怎么办?难道还是挂在里长名下不交税么?这样其他人肯定会有意见的。”
“而且如果原本正常编入里甲制的人家突然遭遇了天灾人祸,家中壮劳动力去世或是残疾,日后不能服徭役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听罢,顿时默然。
是啊,人口又不是死的,而是每时每刻都在动态变化的。
今年你可能是个可怜巴巴的残疾人,但是也许明年你就娶妻生子,成了个幸福的父亲。
等再过个十几年,儿子长大了,你们这一家可不就是又是重新焕发活力了么!
既然你们重新成为了一户正常的,有着壮劳动力的人家,那徭役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总不见得二十年前登记了一下,今后你们一家就永远不用缴税或是服徭役了吧。
官府的漏洞可不是这么钻的!
而且正常家庭也难免有个天灾人祸啥的,一夕之间沦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众人沉默的当口,胡长安又起身出列,大大方方的道:“诸位,王县令说的很有道理,人口是变化的,不能登记了一次就算完事。”
“臣建议,可以把家中有壮劳动力,能负担徭役和税赋的人家称为正管户,把不能负担徭役的老弱病残称为畸零带管户。”
“这些畸零带管户可以像冯县令说的一样,挂靠于里长名下,不许脱离本里,本里也不能把他们甩开。”
“人口数据可以每十年统计一次,一旦这些畸零带管户重新有了服徭役的能力,就可以把他们重新编为正管户,纳入里长的管辖。”
“而如果正管户因为种种原因丧失了劳动能力,我们也可以把他们重新编为畸零带管户,不计入服徭役的范畴。”
这样一来,高淳县县令沈一川提出的问题直接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既然人口是动态变化的,只要编制里甲制的时候也能做到动态变化,不就完事了么?
就连处理民事纠纷经验丰富的诸位县令,对胡长安也是叹服不已。
这小子未免也太厉害了吧,小小年纪,思虑却比他们这些长期在基层工作的人都要周详,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下,众人再也没话说了。
能想到的问题都被解决的干干净净的了,接下来就只等放开手脚,大胆执行了。
上首的朱标见状,也是感慨万分。
这胡长安不愧是救了他儿子的功臣,的确是有才气。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底下的大臣少不得要扯皮扯上个好几天,才能商议出个看起来比较好的结果。
结果今儿这胡长安一来,直接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都说服了,效率简直逆天。
要是每天效率都这么高,朱标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眼见众人停止了讨论,朱标也是一锤定音道:“既然大家都讨论的差不多了,那就直接执行吧。”
说罢,朱标便详细的给众人分了下任务。
基本上就是每个县派两个太子幕僚跟着,辅助县令实施改革。
胡长安分到的是江宁县,跟他搭档的是江宁县县令冯青,和另一个名为栗恕的太子幕僚。
这栗恕不仅是太子幕僚,也是大明的户部左侍郎。
一般而言,太子幕僚在朝堂上都是有官位的,太子幕僚一般都只是兼任。
像胡长安这样被临时提拔的,可以说除了他以外基本没有。
因此,也难怪大臣们都羡慕胡长安所拥有的这份殊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