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尔城的西北角,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油灯上的火苗不到火柴头大小。
那火苗一跳一跳的,看起来随时会熄灭。
在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灯光下,一位妇人坐在床边,捧着个碗,正在将那稀稀的米粥水喂进儿子的嘴里。
她的儿子身上那触目惊心的鞭痕敷上了邻居给的草药,现在已经结疤,但是他昏迷了三天了,依旧没有醒来。
幸好这小伙子还有吞咽的本能,靠着粥水还能吊着命。
只是他们家里早就已经没有米了。
那小伙子原来是在银水仙商会里跑腿的,但是那里很久没有发工钱了,否则他也不会跟着邻居去码头搬东西。
只是他早上是走着出门的,原以为傍晚拿到工钱了可以买米回家,可没想却是中午时被邻居被了回来。
现在碗里的这点米还是邻居前天晚上偷偷地通过厨房墙上的破洞和草药一起塞过来的。
只是那天邻居把小伙子背回来后被飞鱼会的人给针对了,这两天都没有给他安排活计,他们家也陷入了困顿。
妇人不是不想去找神殿的神官来为儿子治疗,只是这屋子周围有好几个飞鱼会的人守着,她一出门就会被打了回去。
三天前飞鱼会吃了个天大的亏,他们现在需要弄死几个人来重新树立威风,而这个那天不守规矩的小伙子和他的邻居就是现成的例子。
给儿子喂完了米粥水后,妇人看着碗底的那小小一撮米粒,决定明天加水了碾碎再煮一煮,再加点点灯的菜油,这样还能再吃一天。
就在妇人站起来准备把碗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一震眩晕涌上头来。
她这三天几乎没有吃东西,要不是害怕自己饿死了没人照顾儿子,她只会把家里剩下的东西都喂给儿子。
妇人发觉自己眼前一黑,双手没了力气,便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那碗稳稳地放在床上,然后自己摔倒在了地上,摔倒时带起的那一点风吹灭了一旁桌子上的油灯。
在他们家的隔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从日落开始就没停过。
那个把小伙子背回来的中年搬运工低着头坐在床边,不时地看向了炉灶旁边的菜刀。
他家的情况也很困难了,要不是他刚才抓了只老鼠煮了,今晚上家里也没东西吃了。
月光照在门外,可以看到有两三个黑影在路上晃荡着,那是飞鱼会派来看着他们家的人。
四周的街坊邻居早已门窗紧闭,生怕祸事进门。
巡夜的城防军的脚步声远远的传来,又远远的离开,他们似乎忘记了这个地方。
这队城防军靠着月光穿过了居民区,来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心广场。
今晚剧院前的街道上停着一辆辆豪华的马车,剧院里更是欢乐的海洋。
银水仙商会倒了,他们拿来抵押的财产将在今天晚上进行拍卖。
安道尔城里的大小商人们就等着这一天了,抵押物里从奴隶、马车到房产都能找到合适的买家。
只是让人惋惜的是同样被作为抵押物的珍妮大小姐一早就被人暗箱操作了,没有出现在拍卖目录上。
银水仙商会的会长家有不少的奴隶,不少是城里欠下高利贷无法还钱后只能卖身为奴的工匠,好些工坊的老板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今晚的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匹黑马,大把的撒币将所有的奴隶给包圆了,就连四五十岁的厨娘都没放过。
拍卖期间穿插着几件安道尔大公的画作,这时台上的拍卖师一锤子砸了下去,喊到:“恭喜麦加登伯爵,以两百五十枚金币拍下了《瀑下沐浴的少女》!”
拍卖场里顿时响起了礼貌而热烈的掌声。
剧院中最豪华的包厢里,一位身穿丝绸长袍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对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的查尔斯说道:“真是承蒙查尔斯厚爱了。”
他那高兴的模样在别人看起来真以为这幅画是他画的,而不是他雇佣的画师画好后他再签个名。
查尔斯微笑着说道:“主要是这幅画画得很好,我没想到居然有一幅画能将写实美与朦胧美完美结合起来。”
这时有人将一人高的油画搬了上来,画中是一位少女站在瀑布下,任水流过自己的身体,那少女的头和脸等没有水流过的位置用的是写实的画法,很是真实,而那水流经的位置却是水下的朦胧,让人恨不得伸手过去截断那碍事的溪水。
查尔斯搂着身边戴安娜的腰肢,微笑着向她讲解绘画的技法,就像是那些卖弄知识的纨绔子弟一样。
这幅画在这个时代确实有可取之处,正常的价格可以卖到五十枚安道尔金币。
安道尔的金币个头很小,北地的奥雷金币一枚能兑换大约两千精灵元,而安道尔金币只能兑换两百精灵元这样。
至于那位画师,他能到手十到十五枚安道尔金币就不错了。
查尔斯既然高价买下了安道尔大公的画,那么接下来就要进去正题了。
安道尔大公也在等着查尔斯出招。
那天他知道了查尔斯砍了飞鱼会的人后就有点头疼,不过他很快就有了选择,飞鱼会完了还有咸鱼会,不如向查尔斯卖个好。
于是飞鱼会一开始就被安道尔大公给抛弃了。
今天上午查尔斯前来拜访,他没和安道尔大公讲一丁点飞鱼会的事情,只是回忆起父亲生前路过安道尔时的点点滴滴。
而查尔斯今晚上借着拍卖会给自己塞了一笔钱,安道尔大公心中赞叹查尔斯会办事,懂规矩。
这时查尔斯让人把油画拿下去打包好,在喝了一口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公,这城里的老鼠有点多啊,我家的餐馆都被这些老鼠给偷吃了不少东西。”
安道尔大公靠在了沙发靠背上,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个什么鱼的老鼠一脚踩死就是了。”
查尔斯拿起了茶几上托盘里的一朵宝石芯小银花,这是那天珍妮的麻花辫上插着的,刚才拍卖的时候他买下了。
他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这朵小花,一边说道:“可是那样老鼠有四只啊,您说两成怎么样?”
安道尔大公眉头一皱,看向了查尔斯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他扔出一条狗来给查尔斯吃顿狗肉煲解气是一回事,但是查尔斯把他的狗都打死了还伸手进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查尔斯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钱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里不舒坦,我不舒坦了就不能让那些老鼠舒坦。”
“我是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
“我觉得白兰度大哥这人不错,挺老实的。”
安道尔大公“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这特么的算是什么一回事,你小子为了心里舒坦把那些帮会都给扫了,最后让一个孤儿院的院长来组帮会,而且还帮他出孝敬的钱,这钱比此前帮会孝敬的要多两成。
大公笑着摇了摇头,土豪的世界他不懂。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白兰度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是知道的。这人憨厚老实,没有心机,不喜欢争斗,估计没几天就跑回孤儿院去了。
只要钱到位,谁坐那个位置他丝毫不关心,大不了再扶持其他人把白兰度赶走就是了,这又不是市政厅里面的位置。
于是安道尔大公说道:“五成。”
查尔斯摇了摇头,说道:“最多两成半。”
他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安道尔大公,而是站起身来,将站在沙发后面当做护卫的阿尔托莉雅给拉到沙发上坐好,然后将那些宝石芯小银花一朵朵地插在阿尔托莉雅脑后盘着的发髻上。
安道尔大公思考了一番,然后做出了他人生之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说道:“成交。”
查尔斯笑了笑,走了过来朝着安道尔大公伸出了右手,说道:“谢谢。”
安道尔大公也微笑着伸出手来和他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