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城邦的统治者们都能够在不断的实践中不断的学习,而不是沉迷于肉体的享受。他们都能够怀着善念对待城邦民众,能够视觉敏锐的透过事物发现本质,制定出有利于城邦公民的关于美、正义和善的法律,并且引导民众去遵守它,守卫它……那么他们当然是哲学家,这是毋庸置疑的!”柏拉图言语坚定地说道。
戴弗斯知道柏拉图将哲学家的概念扩大了,但他觉得没必要去直接反驳,而是转向了别的问题:“在《理想国》一书中,你认为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应该具有爱真实而不虚假,有节制而不贪图享乐,心胸开阔,豁达大度,有胆量不怕死,公正贤良,聪明好学,天生和谐,进退有度……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善人,这样的哲学家才能成为真正的治国者,是这样的对吧?”
“没错,基本上是这样。”柏拉图坦然说道,接着又加了一句:“但是在现在很难达到。”
“为什么现在很难达到?”戴弗斯追问了一句。
“因为现在的城邦中没有给予哲学家施展治国之才的舞台!”柏拉图略显激动的回答:“一些所谓的‘智者’在城邦公民大会上,只知道肆意讨好和迎合民众,攻击真正追求事物真实的哲学家,因为真实总比虚假更让民众难以接受,因此哲学家们不受城邦民众欢迎。而城邦这种恶劣的环境引诱着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使他们变得野心勃勃,宁愿去学习花言巧语迎合民众而赚取权力和财富,也不愿通过奴隶一般的艰苦磨练,去获得理性。
这样一来,真正的哲学家越来越少,就像落入野兽群中一样,他们既不愿参与作恶,又不能独立对抗所有野兽,因此只好保持沉默,只关注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写了《理想国》,事实上它在现实中并不存在。”戴弗斯若有所悟。
“不,它总有一天会存在!”柏拉图目光坚毅的说道:“为此,我建立了阿卡德米学园!……”
戴弗斯被柏拉图的话语所震动,注视着这位前世被称之为“伟大”的哲学家,戴弗斯深深感觉到他要为自己的理念奋斗一生的决心,这让他想到了前世另一位几乎和柏拉图同一时代、影响了中国2000多年的先哲,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所以才能成就其伟大。
想到此,戴弗斯不再就《理想国》一书中他认为不足的地方进行刁难,而是言语平和的请教道:“在《理想国》一书中,你提到‘严格的社会分工是理想城邦建立的首要原则,统治者、护卫者、农民、工匠各守其职,才能保证国家秩序井然,每个人安乐幸福……’但是,在城邦中占据人口大多数的奴隶和外邦人,你似乎没有把他们考虑在内,这或许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因为奴隶和外邦人也有自己的政治诉求,一旦城邦无法给予他们,那么他们必将给城邦的秩序带来很大的破坏。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本应团结一致、对抗外敌的雅典却因为2万多名矿工奴隶的叛逃给它的民众带来了重大打击;狄奥尼修斯统治下的锡拉库扎与我们戴奥尼亚作战时,一直遭受歧视的锡拉库扎港口自由民成为进行暴动、推翻狄奥尼修斯统治的主要力量……
此外,你将城邦的民众分成几个等级,农民就只能从事农业,工匠就只能从事手工业,护卫者就只能参与战争……这样的一种划分是不是太过理想化,却又太过僵化了。因为大多数民众都有欲望想获得更好的城邦地位,农夫、工匠或许也想成为护卫者,护卫者也想成为统治者,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到,你应该给予他们这种可能事先其愿望的途径,让整个城邦的不同阶级保持着一种流动性,城邦的民众才会拥有勃勃的生机。你不是想知道戴奥尼亚迅速强大的原因吗,这就是原因之一!”
……
戴弗斯和柏拉图相互交流着对城邦制度的见解和看法,时而激烈的争论,时而平静的探讨,两人都非常的投入。
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转瞬即过,直到书记官赫尼波利斯出言提醒,戴弗斯才不得不停止了交流,向柏拉图歉意的表示:他接下来还有要事要做,这场谈话只能到此结束。
柏拉图面露遗憾之色,从最初被接见时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全情投入,在这场谈话中,他确实受益良多。
此刻,他诚挚的请求道:“戴弗斯陛下,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请说。”
“能否允许我参观戴奥尼亚王国下属的各个机构的实际运作情况,像你刚才所说的学校、巡察部、建筑部、还有考核和招收公职人员的官员管理委员会……”
“这当然没有问题。”戴弗斯爽快的答应,并且说道:“这是我的书记官赫尼波利斯、戴奥尼亚元老院元老。等柏拉图你在学院演讲结束,由他带领你到图里伊各处参观。”
柏拉图立刻表示了感谢。
他离去之后,赫尼波利斯疑惑的问道:“陛下,您真要让柏拉图去仔细参观我们的行政机构?”
“当然。柏拉图是全希腊知名学者,而且还建有自己的学园,我正希望他在希腊本土宣扬我戴奥尼亚王国的政体优越,为戴奥尼亚扬名。”戴弗斯不假思索的说道。
“可是这可能会让其他城邦将我们的制度偷学了去。”赫尼波利斯略显担忧的说道。
戴弗斯哈哈一笑:“赫尼,一件武器装备的制作可以偷学,一件手工艺品的制作可以偷学,唯独政治制度是很难偷学的,尤其是对那些建城很久的城邦,传统守旧的势力众多而且实力雄厚,要想改变政体,就必然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到时候避免不了一场血腥的暴动,锡拉库扎的赫罗利斯就是榜样啊!所以说,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鞋,乱来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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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希腊学者大会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开幕仪式,这是考虑到学者们崇尚自由,不喜欢浪费时间坐在那里听人讲套话,但是如何协调被邀学者的讲课和讨论交流时间却是一个麻烦的问题。
这一次举行会议的主要在戴奥尼亚学园里的四个地方,分别是数学院、文学院、医学院和哲学院。不少被邀学者在多个领域均有建树,比如德谟克利特的弟子塞恩斯特里安对哲学、数学、医学均有研究;吕西斯作为毕达哥拉斯学派的重要人物,不但在数学、物理上深有研究,而且拥有自己独特的哲学理念……这几个学院都想让学者们首先到自己这边讲解,因此争论不休。
好在戴弗斯兼任了这次大会的筹办主席,他将四个学院的院长聚在一起,经过反复商议,很快就制定了日程的安排。
柏拉图的学生们来到戴奥尼亚学园,发现正如福斯特卡达所说,这个学园面积之大、建筑之多、环境之优美确实远超过阿卡德米学院,这让他们的心里略有失落,但是很快他们就沉迷在高深奥妙的各种知识中。
他们频繁穿梭于各个学院之间,倾听学者们的讲课。
在文学院,他们倾听吕西亚斯的《逻辑学在法庭辩论中的应用》,伊索克拉底的《如何雕琢你的演讲》;
在数学院,他们思索马提克里斯的《物质振动曲线的规律性探讨》,门托提克埃尔斯的《概率初论》(这是戴弗斯委托数学院这六七年来一直为球类比赛计算赔率,数学院从中发现并总结出来的一门知识。);
在哲学院,他们要仔细辨别吕西斯讲述的有关“万物皆数”的哲学、安德罗斯提尼讲述的《论事物的存在》(他是埃利亚的巴门尼德派的学生,同样也是戴奥尼亚学园哲学院的副院长)与柏拉图老师所教授的哲学有何异同;
在医学院,他们瞪大眼睛看赫尔普斯讲述和演示心脏运作的功能,斯泰西科达斯的《人类常见病——感冒的发病原理初探》,以及希波克拉底提出的“服从自然”的医学观点(即人体自身才是抵抗疾病的最佳良药,医生的主要责任就是站在自然一边,促进病患身体和精神的恢复)……
斯庇西普斯他们在学习和吸收知识的同时,也认识了不少年轻俊杰,他们大多是戴奥尼亚学园的学生,个个自信大方,勤奋好学,在听学者们演讲时不但随时用莎草纸记录要点,而且积极提问,甚至多次因为问题深刻而难住了演讲者。
下来之后,这些戴奥尼亚学园的学生还进行激烈的讨论,斯庇西普斯他们也加入其中,却常常跟不上他们思维的敏捷,因为缺乏更丰富的知识。事实上这可以理解,阿卡德米学园的老师主要只有一位,柏拉图虽然知识渊博,但他不可能各个领域都有深入的研究,而戴奥尼亚学园老师众多,大多都是知名的学者,并且允许各专业的学生旁听和交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