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毕竟靠近边关,城里的战略物资储备到也不缺,尤其是黑水就出自北陌县下的九湾乡,陈繁一边向边关输送的同时,在县城里的仓库也储存了不少。
等梁熙组织好猎户回来,就见蔺秋站在城楼下,刘嬷嬷正在指挥临时拼凑的民夫用各种杂物堵塞城门,这是为了防止胡子用冲车撞开城门,毕竟北陌县的城门可不够结实,要真的被撞开了,几万胡子兵冲进城里,再无人可以阻挡。
“你怎么又出来了。”梁熙拉着蔺秋进了城楼,说:“秋儿,胡子的弓箭很厉害,万一伤到你怎么办?你乖乖的躲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蔺秋听到那一句“不要让我担心”时,目光微微闪动,终于点了点头。
城楼里光线不好,可是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斜斜照入,几缕阳光正好映在蔺秋一侧的脸上,一张小脸半明半暗,连两个眸子也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一时间梁熙看得几乎呆了,只觉得那平日里总是平淡而又专注的双眼里,仿如有着一汪春水般,几能让人溺死其中。等梁熙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知何时吻在了蔺秋的嘴角上。
梁熙猛的直起身来,顿时满脸通红,虽然在梦中他和蔺秋几乎已经成就好事,可是现实中他却一直很克制,就算两人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他也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动弹。对蔺秋的敬重和爱意,让他连拉着蔺秋的小手都会心跳加速,现在居然……为了掩饰尴尬,梁熙连忙咳嗽了两声,说:“我……我去外面看看。”说罢不等蔺秋回答,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迎头差点撞上门口的陈繁。
“物资都搬来了吗?”梁熙连忙问。
陈繁低头道:“回太子,黑水已经运到城墙下面,另外城里的水龙也抬了几架来,桐油、松香、麦麸等物也基本到位。”
“好,你跟我来。”梁熙说着走了出去。
“是。”陈繁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蔺秋站在窗口,一手轻触着自己的嘴角正望向这边,但是目光却越过自己,定定的跟随着梁熙的背影。
城外的胡子已经集结完毕,胡色达的部落靠近大梁国,时常到大梁国打草谷,对于攻城战还算熟练,他先是派了三千多精骑冲锋上前,对着城墙上射箭,用弓箭压制守军。
梁熙听从蔺柏留下的那个千户吴满的建议,等骑兵冲到不足半里的时候,用城墙上的小型投石器将装满黑水、松香、桐油和麦麸的陶罐点燃抛出,一个个黑色的陶罐杂乱无章的落入胡子的骑兵队中,轰轰的燃起大火。
那黑水本就易燃,与松香调和之后,火焰温度极速提高,这种火焰只要皮肤沾上一点就让人痛彻心扉,而桐油粘性极大,可将用黑水浸透的麦麸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胡国矿产贫瘠,手工业落后,就连将领身上穿的都是制作简陋的皮甲,更不要说士兵了,基本上都是在棉布袍外,再穿一件羊皮或者牛皮的马甲,上面连羊毛都没有刮干净,几乎是一点就燃,许多正在冲锋的骑兵已经被烧得跌下坐骑,惨叫着满地打滚。
等他们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只有二三十步的地方,还没勒住马,就见城头突然飞出几条黑色的水柱,劈头盖脸的落在城下的胡子头上,领头的胡子一抹脸上的黑水,拿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刺鼻难闻,也不知道是什么。虽然胡子在边关打了半年多,被黑水也烧了快半年,可是每次都只见到燃烧着的黑水,并没有见过实物,所以还真没人能认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吼“放箭!”,城头上立刻射下数百支箭,箭头全部缠了棉纱羊毛,又在黑水里浸过点燃后射出,只片刻间,无数胡子身上就燃起了大火,连他们身下同样被浇了黑水的坐骑一起到处乱窜。
无数火人惨叫着满战场的乱跑,那场面让人胆寒,顿时吓坏了后面的人,抬着攻城梯跟在后面的胡子都是哈部的,他们本就因为胡瓦尔不援救自家首领哈齐海,导致哈齐海被杀而气愤不满,现在胡色达明显是让他们去做炮灰,哪里还肯拼命,见势不妙立刻抬着梯子跑了回去,剩下的骑兵队也拉转马头向回跑。
城墙上的守军和临时招募的猎户都欢呼起来,想不到那些凶神恶煞的胡子居然只打了个照面就被打跑了。
只有陈繁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的胜利是因为黑水的威力,而城里储存的黑水并不多,真要是那两万多胡子一同攻城,黑水最多也就能支撑一个时辰,而援军却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达。
胡色达在土坡上看得真切,气得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拎起鞭子抽那些跑回去的胡子,可是他也知道刚才的大火烧掉了攻城队的士气,现在人人畏惧不前,要是强行继续攻城,只会死伤更加惨重。可是如果不抓紧时间,大梁国边关大营的骑兵赶到,他们就全要死在这里。
虽然按照他和胡瓦尔商定好的,今天中午胡瓦尔对边关几个隘口同时发动攻击,以拖住蔺敛的军队。可是他心底并不相信胡瓦尔,他很清楚胡瓦尔的野心,对胡瓦尔来说,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是他称霸的障碍,包括自己。如果不是有确切的线报,大梁国的太子和太子妃就在北陌县,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独自深入到关内的。
“首领,我们必须分散攻城。”胡色达手下的一个谋士站了出来,说:“象这种小县城的守军都不会太多,我们可以同时攻击两个城门,让他们顾此失彼。”
胡色达也倾向于分兵攻击,站在土坡上观看,这北陌县东面离河很近,北面有一大片的矮树林,都不适合冲锋,只有西面和南面地势平整又空旷,要攻城也只能从这两个方向。
这时候北陌县城里的民心已经稳定下来,再不是之前的慌乱,不仅青壮们个个出力,连妇女和老人也赶来帮忙,一些人家多余的房子被征用,院墙和仓库被推到,石块和梁木被运到了城墙上,大家都知道如果城破会是怎样一个状况,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没有人会吝惜那些身外之物。
梁熙站在城头,第一时间发现原本聚集在西门的胡子,分出一部分转到南门外,他立刻找来辛阜,说:“我们之前做霹雳子的时候,那些让人麻痹的药粉还有多少?”
辛阜说:“大概还有五六包。”
梁熙大喜道:“你速去取来,我今天要让胡子好看!”
这边辛阜去取药粉,梁熙又找来张戍和郑晃,说:“你们带着队伍兵去把马匹牵到南门口,准备随时出击。”
张戍和郑晃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出击?就算他们马匪可以悍不畏死,可是只要打开城门,凭他们几百人如何能拦得住外面的胡子?
郑晃一抱拳,粗声粗气的说:“大头领,这外面可有两万人呢,我们几百个兄弟出去,不用一刻钟就会被杀光了。”
梁熙笑了笑,说:“两位大可放心,一会也是伺机而动,如果事不可为,我自然不会放你们出去送死。”他想起蔺秋给他解释什么叫“伺机而动”时说过,此心不动、随机而行,即使在守城战中,也不要放过一切可以打反击的机会。
张戍和郑晃虽然不明白梁熙的意思,可是看他满满的自信,又因为这段时间在兵营里,他们已经被训练得懂得服从命令了,于是抱拳答应而去。
等辛阜拿来了药粉,梁熙已经让几个兵卒扎了几个大草团出来,他将药粉倒在草团上面,只等南面的胡子攻城就点燃了丢下去。现在的风正好是从北向南刮,只要点燃草团,几乎整个南门外的战场都会被波及。而且,这种药粉只有点燃成烟才会让人麻痹,所以城头的人到不用担心。
梁熙安排好南门的事宜,让辛阜和陈繁负责指挥,自己带着秦瑜又赶到西门。
黑水的存量不多,梁熙也不敢大量使用,之前胡子的第一次冲锋就已经用掉了近四分之一,可是烧死的胡子也不过百余人,胡子之所以撤退完全是被吓跑的。所以西门上除了黑水外,还在不停的搬运石块和滾木,另外还有城中青壮组成的长杆队。
梁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嬷嬷带人搬了几个箱子上来,打开之后居然是梁熙前段时间和工匠一起做的地雷。这种土制地雷需要导火索才能引爆,梁熙的触发装置一直没有设计出来,不过如果点燃了丢出去,到也不需要什么触发装置了。
“太好了,我还把这些地雷给忘了。”梁熙大喜,又对陈嬷嬷说:“上次炸山剩下的火药拿来了吗?”
陈嬷嬷说:“太子妃已经让人去取了。”
梁熙连连点头,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墙,盯着正在排阵的胡子,咬牙说:“今日非要让胡子有来无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