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退到不足五里外的万家乡,先是洗劫了一遍乡民剩下的粮食和财物,又烧毁了房子,还抓到了几位躲在家中的老人,他们把老人带到城下,当着守军的面残忍的杀害了几位老人,以打击城里人的士气。
几位老人也都是硬气的,刀剑加身也没有按照胡子的要求那样求饶呼救,其中一位老人是万家乡的万氏族老,临死前更是大叫“万家儿郎,不得投降,奋勇杀敌为我等报仇”,城头上的万氏乡民一边大哭,一边就要出城去杀胡子。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北陌县里最穷的就是万家乡,他们甚至可以为了一条水渠,全乡的男女老少扛着锄头、木棍去九湾乡群殴的。这时群情激愤,就算是太子也制不住他们,最后还是被同乡出身的县尉给呵斥回去了。
梁熙站在城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喊来了李太傅,一脸讨好的请他写一篇祭文出来,把李太傅气得差点抽他一顿,不过当梁熙说,是为了这次守城而死的二十多守军,和城外被杀害的老人而做,李太傅微微愣神之后终于答应了。
蔺秋在旁边看着他,只觉得现在的梁熙仿佛放着光,是名曰自信的光芒笼罩着他,这种光是如此强烈,甚至让蔺秋不由的迷了双眼,只能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傍晚时分,衙差通知所有的百姓在县衙前的空地上聚集,县衙大门口放着两排二十几具守城时中箭身亡的守军,大家都惊疑不定,不知道他们的县令大人,大梁国的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时辰一到,县衙大门打开,梁熙牵着蔺秋的手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梁熙的相貌实在是生的好,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从草原回来后虽然粗糙了一些,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变成了更为健康的小麦色,多了不少男子气。再加上常常“被锻炼”,身姿更显挺拔结实,就算是北疆的壮汉见到也不会再小觑。
这整个北陌县,也只有陈繁和秦瑜这两个世家公子能与梁熙相比,只是那“黑白双煞”从来都是冷着脸,哪像梁熙常常笑脸迎人,所以北陌县的百姓即使知道了他就是大梁国的太子殿下,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亲近。
这时见梁熙一身素袍,没有戴冠,只是披散着头发,连旁边的蔺秋也换上了一件白色薄袄,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既然县令大人是太子,那么县令夫人是谁,大梁国几乎无人不知,更不要说常年受到蔺敛大将军保护的北疆边民,所以即使不用说,百姓们也能猜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小人儿必然是大将军的小公子。
梁熙先是以手在空中按了几下,让众人安静下来,才大喊道:“北陌县的父老乡亲,今天打退了胡子的两次攻击,这是我们万众一心、共同努力的结果!”停了一下,见大家面露微笑,又说“可是胡子并没有走,他们不仅烧毁了万家乡的房子,还杀害了万家乡的老人。”
大梁国尊敬老人,老人代表着智慧和传承,没有老人的家庭是不完整的,这也是当初养济院里发生杀害老人的案件之后,所有牵涉此事的官员全部被罢免和杀头的原因。
听到梁熙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尤其是万家乡的乡民更是泣不成声,因为胡子来的突然,他们急急忙忙的逃入县城,根本没来得及清点人数,结果把几个老人给忘在家中,让他们被胡子残忍的杀害,连尸首都被丢入火堆。
不过梁熙并不是来指责大家的,他继续说:“胡子的残暴就不用我说了,如果城破,我们都将被胡子杀害,就如万家乡的几位老人一样。”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握紧了蔺秋的手。
刚才胡子杀害几位老人的时候,除了万家乡的乡民,也有不少城里的居民和其他的乡民涌到城头,他们都看到了几位老人被杀害的景象。万家乡的乡民是少数,别的人虽然也为那几位老人感到难过,毕竟还是隔了一层,现在梁熙却直指中心,告诉大家,别以为胡子会放过你们,下一个说不定死的就是你。
见众人开始面露害怕,梁熙又丢出一个消息:“而且,今天晚上胡子就会攻城!”
“什么?!”这下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有人立刻大喊:“县……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攻城的?”
又有人说:“这白天还看得见,晚上可怎么守城啊?”
……
梁熙任由他们吵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大家安静,说:“从去年十一月,胡子对我大梁国开战以来,十次里到有八次是在夜晚发动偷袭。这次胡子有士兵超过两万人,而我们的守军却只有几千人,如果他们同时偷袭四面城墙,我们黑夜中不知道那边是真,那边是假,只能分兵守卫,一边城墙只有一千人,必然无法守住。”
不等众人再次说话,梁熙突然提高嗓音,大喊道:“可是胡子忘了,我们北陌县有十万人!即使现在县城里也超过九万人!十六岁以上的青壮超过五万!只有两万的胡子在人数上只有我们的一半不到!”
梁熙这话是没错,可是他没有说,那五万的青壮里还包括了妇女。不过很明显,梁熙的话给了众人希望。
“太子殿下,我要参加守城军!”一个大汉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如果细看,能发现这人脸上无法遮掩的匪气,他分明就是马匪的一员。
“太子殿下,我也要参加守城军!杀胡子!”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高喊了一句。
“太子殿下,我也……”
越来越多的人大喊出声,一开始还是掩藏在人群里的马匪,后来是万家乡的乡民,再后来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几乎全都在喊“我要守城”“杀胡子报仇”。
梁熙在成功的激起了民心之后,又带领所有人为死去的守城兵,和城外被杀害的老人招魂。身为太子却象一个阴阳师那样为人招魂,不仅没有让人看不起,反而让死者的家人和乡民感激涕零,连那些还抱着“交出太子和太子妃就能活命”的人,也被激起了心中的血性。
回到县衙里,梁熙面对李太傅、陈繁、秦瑜、县尉、主簿……和一大堆官员小吏的倾佩眼神,只是笑着握紧了蔺秋的手。
要守城,将能、兵勇、粮足、地险、城固,这些条件北陌县几乎全都欠缺,那么就只能求人心一样。这是蔺秋在解说“众志成城”这个词语时说的。能娶到蔺秋实在是他最大的福气。
梁熙一边紧张的安排守夜的人员,一边让刘嬷嬷从仓库里拿出一大堆东西出来。
“这是何物?”所有人看到地上的牛皮纸、竹枝等物都有些纳闷。
“这是秋儿教我做的孔明灯。”梁熙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装好了一个,指着下面的托盘,说:“这个地方点火,这个灯就会飞起来,这里一共有二十盏,我原本想中秋的时候放的,现在到是可以用一下。”
陈繁到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连声称赞,说:“虽然一边只能放五盏,不过如果在灯下面吊上防风灯,也勉强能照清楚不少地方了。”
“对啊!”县尉和其余官员也想明白了。
黑夜之中,最怕的就是看不清楚胡子的多寡,以胡子只有两万的兵力,要想偷袭,自然是一面主攻,其余的全是假的。如果是白天,主攻的方向自然是适合冲锋的西面和南面,可是到了夜晚,有树林的北面和有河流的东面反而成了好的选择。当然,也有可能继续从西面和南面主攻,毕竟那两边的地形更为熟悉。
现在有了孔明灯,就能看清楚来攻击的人数,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哪边是主攻。
天色擦黑的时候,北陌县的城墙上放起了孔明灯,可是只有东、西、北三面有灯,南面却是漆黑一片,连火把也只点了几根。
“县令大人,为何南面不点孔明灯?”县尉穿上了盔甲,手持一杆长枪,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想当年他也是武举人出身,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才回乡当了个县尉,否则他的理想是去边关杀胡子、当将军,而不是在小县城里管管城防,捉捉小贼。今天梁熙的话也激起了他几乎要磨灭了的血性,把当年参加武举人考试时穿的盔甲也穿上了,只是……咳咳,好像自己胖了很多,盔甲好紧啊。
“南面?”梁熙很想奸笑几声,可惜他那张脸实在是没办法做出奸笑的样子,只好有些郁闷的说:“我最希望的就是胡子从南门攻城,你看这风,白天的时候还有些偏东南,现在却是正正的从北向南吹。”
“哦,是因为那些迷烟吗?”县尉连连点头,那个黄烟实在是太好用了,夜晚不仅他们看不清楚胡子,胡子也一样看不清楚黄烟,白天胡子看到黄烟就跑,天黑之后就等着被熏倒吧。想到这里,县尉抱拳道:“卑职佩服啊!”
梁熙笑了笑,带着秦瑜去巡视城墙了。
县尉看着漂浮在半空的孔明灯,由衷的觉得,北陌县有太子在真的是太幸运了,不过同时他还有些疑惑。
“为什么叫孔明灯呢?孔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