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子觉得最近是又高兴,又郁闷。
来到京城三个多月了,每天都能见到自家的宝贝女儿,梅影子是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他现在住在离大将军府不远的一处宅院里,每天吃着女儿下厨做的小菜,再喝几杯京城里最好的碧桃春釀,小日子都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至于跟随他来京城的山匪们,都被他打发回去继续送货了。
梅影寨的几个副头领来了几次信,希望他早点回去,可是梅影子哪里舍得离开,干脆的大手一挥,让梅影寨派人护送太子妃的所有货物,这样所有人都有事可做,也就不会再催促自己了。
说起来,梅影子到也不是无缘无故的的滞留京城,而是苏红衣向皇上推荐他参与皇陵的防盗设计,于是他莫名其妙的就在工部挂了个官职,虽然只有芝麻绿豆大,可也是实打实的在职官员,每年还有俸禄可拿,自然也就不能随意的离开京城。
让梅影子满意的是,他这个官不用每天点卯,而且皇上见他在京城没地方落脚,就赐了个小宅子给他,还正好在大将军府不远的地方。
可没等他高兴两天,皇帝身边的太监找上门来了,要求向他学习盗墓的各种方法。
梅影子就奇怪了,你说你一个太监,学习如何盗墓干嘛?
那太监珠泪盈眶的说,皇帝殡天的时候,凡伺候皇帝超过十年,又未出宫或结食的太监与宫女,需为皇帝殉葬。他已经伺候皇帝二十多年了,又未曾结食,以后只能为皇帝殉葬,所以他想设计出一个无人能盗的皇陵,自己的遗骨也安稳了。
梅影子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哭,女人哭他怕,男人哭他也怕,现在他发现,就算是太监哭,他还是怕。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教这太监如何盗墓。
这太监当然就是王骞。
王骞其实是个小家族的庶子,梁洪烈起义时他不过六岁。那时候,起义队伍打到他家所在的县城时,因为王家在当地作恶多端,起义军冲进他家,将家主拖出去一刀砍了,又把他家的粮食和钱财分给当地的百姓。
当起义军搜到后院时找到了王骞,那时候的王骞浑身赤|裸、满身是伤,一些伤口处都流脓生蛆了,最可怕的是他的下|体,被他的嫡子哥哥用脚碾得血肉模糊、破碎不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王骞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除了各种各样的毒打,唯一记得的是,那天醒来的时候,梁洪烈正好巡视伤兵营,让医师一定要救活这个可怜的孩子。王家满门被灭,只留下了一个庶子,而这个庶子却是被上面的嫡子们生生的坏了根子,王家也彻底的绝了户。
再后来,梁洪烈因为可怜这个孩子,怕把他留在家乡,会被那些仇恨王家的百姓杀死,干脆把他带在身边。
别看当时王骞只有六岁,可是自幼饱受欺凌的他,行军途中不仅从不喊苦喊累,还自动自觉的照顾服侍梁洪烈,仅六岁的孩子,每天洗衣做饭、打洗脚水,实在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再后来梁洪烈登基,见他无依无靠,又坏了根子,干脆让他进宫做了太监。
宫里的太监,一般是由内务府去民间采买贫穷人家的孩子,净身后送入宫的,只是这里面的肮脏与龌蹉就太多了,这些人梁洪烈哪里敢大用,只有王骞,因为自幼带在身边,算是看着长大的,又因为对梁洪烈的救命之恩而忠心耿耿,十几岁就升了总管太监,是梁洪烈真正当成自己心腹的。
太监可以成亲,可是只要成亲后就必须出宫,梁洪烈哪里舍得王骞外嫁,就想找个宫人与他结食,偏偏王骞喜欢的却是男人,还是那种强壮的男人,谁见过像只熊一样的强壮太监啊?所以王骞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到了三十多还没结婚,也没有结食。
那日在秦府见到梅影子,王骞的一颗心晃晃悠悠的,就再没收回来过,甚至几次办差事都出了差错。
梁洪烈忍不住问王骞,到底何事引得他心神不宁的。
王骞也不隐瞒,把心悦梅影子的事情直接说了。
梁洪烈顿时哭笑不得,不过他看着王骞长大,不仅把他当成心腹,还把他当成子侄一般,现在王骞都三十多岁了还未成亲,连结食都未有,有时候梁洪烈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王骞。既然现在王骞有了心上人,梁洪烈就算再不舍得,也表示支持他去追求,甚至说,如果梅影子不肯,他就直接赐婚。
就这样,王骞伺候完皇帝,就欢天喜地的来找梅影子了,至于学习盗墓,那绝对是个借口。
可是梅影子不知道那是借口啊,所以只要王骞一有时间,他就带着王骞在京城的各大家族的坟地里转来转去,从外表分析内部结构,再告诉他用什么样的方法,能最省力打开墓穴。
王骞虽然对在坟地里“约会”有些伤感,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机会,借口害怕突然扑到梅影子怀里蹭蹭挨挨,或者突然惊叫一声跳到梅影子背上,感受一下强壮的胸肌、背肌和结实的屁股,实在是再美好不过了。
要是别人可能早就怀疑了,可是梅影子这个大老粗,他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女人,梅氏的母亲死后,他就把左手和右手收了房,再没想过其他人。他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当初还因为梁熙的热切目光而惊悚万分,可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娶一个男人,更没想过和太监发生点什么关系,所以好几次他都差点被脱光了,还是懵懵懂懂的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说吧,当一个直男清楚的知道另一个男人是gay,他当然会防备着一些。可是当他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是gay,他只会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当兄弟互动。梅影子就是这么一个状况。
这天下午,他先是带着王骞在某坟场里转了一圈,又被王骞拉到河边,在王骞的百般骚扰之下游了个泳,还在王骞口水滴滴答的情况下换好了衣服,最后又带着王骞到蔺府吃晚膳。
大梁国可没有女子不上桌的说法,连着苏红衣、孙氏、梅氏和梅影子、王骞,“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席上几个女人都表示了一下对梅影子孤独生活的关心,和对王骞出宫后幸福生活的展望,最后王骞的小白脸成了大红脸,而梅影子还是一头雾水,气得梅氏在桌子下面踢了自己这个傻爸爸好几脚,弄得梅影子很是郁闷,偏偏当着亲家母苏红衣的面,还不敢问为什么。
临走的时候,梅氏送他二人到门口,一再说宫门快关了,让梅影子送王骞到宫门,如果回不去就让王骞去梅影子那里休息一晚上,结果梅影子扛了王骞就跑,还边跑边说,自己跑得很快,绝对不会迟了,气得梅氏在后面直跳脚。
这边送走了梅影子和王骞,梅氏刚要回府,就见一年轻男子施施然走过来。
“请问,前面可是蔺少夫人?”那男子恭敬行礼问道。
梅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在下陈繁,想求见蔺夫人。”陈繁再次行礼。
“陈繁?”梅氏又看了他几眼,目光似乎无意中划过街角,说:“你从北边来?”
“是,在下是北陌县师爷。”陈繁回到。
梅氏点点头,将他带入府中。他们刚刚进门,几个街角的阴影里,都有人快速的跑走,各自向自己的主人汇报不提。
陈繁在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苏红衣带了孙氏、梅氏二人出来。
“陈师爷来此可有要事?”苏红衣让人给陈繁上了茶,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陈繁先是行了个礼,才取出陈简给他的资料交给苏红衣,说:“蔺夫人,请先看一下这些。”
苏红衣接过来随意的翻了一下,交给身后立着的孙氏,乘着孙氏看的时间,说:“秋儿还好吗?这次胡子偷袭可有吓着他?”
陈繁连忙说:“太子妃一切安好,这次胡子偷袭,他也曾上了城楼,要求与太子并肩而战,只是太子怕他有闪失才没有同意。”想了想,又说:“太子妃出身将门,机智聪慧、胆识过人,区区几个胡子是吓不到他的。”
“真是胡闹。”苏红衣慈爱的笑着,摇了摇头。
陈繁不敢接话,只能陪着笑了一下。
到是另一边的梅氏嘀嘀咕咕的说:“小叔这一去都半年多了,也不知道胖了一点没有,北疆那么远的地方,连看都看不着。”
如果是平常的人家,出远门探亲访友都很容易,可是像蔺敛这样手握大权的将领家眷,如果要出京,必须上奏皇上,得到允许才能离开。所以就算苏红衣她们再想念蔺秋,却是不能随便去看他的。
苏红衣脸上不动声色,却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厅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只有孙氏翻动纸张的声音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