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繁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偶尔受寒,喝两碗姜汤下去,发一身汗也就好了。没想到这次病起来却是缠绵多日不去,他又是好强的,咬牙坚持了两天,到第三天早上,上马的时候手脚发软,一个踏空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最初秦瑜还没有注意到,后来看陈繁在马上面直晃,这才知道陈繁的病一直没好,他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你这又是何苦呢?太子妃虽然派你进京办事,但想来也不是什么急事,你……”秦瑜很想说,你就算为那太子妃把命舍了,他心中也不会有你半分,你又何苦来哉?可是再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也就没了说下去的*。
陈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现在头疼欲裂,根本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
当天他们就找了个小镇,在一家医馆旁边的客栈住下,秦瑜去请了医师来为陈繁诊治,之后又熬药,伺候着陈繁喝下。
陈繁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半夜,醒来时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他有些迷茫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四下看去,只见秦瑜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睡得正酣,桌上放着纹丝未动的饭菜。
微微叹了口气,陈繁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本不想叫醒秦瑜,可是他一天下来只喝了一碗薄粥,这会儿看到桌上的饭菜实在是饿得厉害,自己又没力气下地,只好去喊秦瑜,谁知道这一喊,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发出的声音竟然像那破了口的吹火筒一般嘶哑难听。
“你醒了,要喝点水吗?”秦瑜听到声音,立刻醒了过来,一摸桌上的茶壶早已经冰凉,立刻开门叫小二来要了热水,这才兑了一杯温水送到陈繁面前。
陈繁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他觉得现在的秦瑜十分怪异,可是具体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他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才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一些,说:“我饿了。”
秦瑜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说:“这些都凉了,你等一下,我去让人送热粥来。”
“我不想喝粥,我饿了,我想吃饭。”陈繁的心情很不好。
“可是医师说……”秦瑜刚想说什么就被陈繁打断了。
“我不管医师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饿了,你是想饿死我吗?”陈繁恼怒的瞪着秦瑜,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想发火。
秦瑜被他说得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好,我这就让人去做。”说完他推开门出去,回手又把门给带上,免得风吹进来。
陈繁微微有些愣神的看着关上的门,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过了许久,才觉得自己的腰有些酸,反手把枕头竖起来靠着,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这时候,他才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恼火。
别说是之前在突袭营里,他和秦瑜夜夜欢爱的时候,就是前两天他刚生病,秦瑜也恨不得日日把他搂在怀里,就连吃饭,也是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可是今天他从醒来到现在,秦瑜只在递水给他的时候才靠近陈繁,别的时候全都离他一米以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陈繁是想过要与秦瑜做个了断,可是突然被如此冷漠对待,陈繁的心里又是恼火,又有着几分茫然和惶恐。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客栈里的做饭师傅早就去休息了,好在还有一个帮厨在,秦瑜要的又是简单的清淡小菜,没多久功夫就给做好了。
等秦瑜端着饭菜回来,陈繁已经下床坐到了椅子上,对着盈盈的一盏灯火发呆。
秦瑜见陈繁盯着那碗饭不动筷子,只好解释道:“厨房里只有一些剩饭,全都已经冷了,我就加了一点水重新热了一下,虽然稀了一些,但这不是粥。”
陈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就着小菜吃了半碗饭,他还病着,虽然感觉到饥饿,可是胃口却没开,只这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你再睡一会儿吧。”秦瑜说着,把碗盘收在托盘里,放到门外,等天亮的时候自然有小二来收。
陈繁垂着眼坐在椅子上,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秦瑜似乎在与他保持距离,他吃饭的时候,秦瑜坐到了桌子的对面,收拾碗盘走到门口的时候,也刻意的绕开了他。
难道说……自己得的是什么“传染病”?
陈繁记得早两年在北疆,有许多人得了一种叫“天花”的病,当时因为这种病,北疆大营里死了不少人,即使活下来的人,一张脸也变得坑坑洼洼。如果不是太子妃用牛痘为所有人做了预防,这病还不知道得害死多少人。当时太子妃就说过,这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如果一个人得了,靠近他身边的人都很容易受到传染。
所以……因为自己得了传染病,秦瑜就和自己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陈繁咬了咬牙,用很平稳的声音说:“秦瑜,既然你我都有公务在身,你就不用因为我耽搁了,明日一早你先回京吧。”
秦瑜一愣,低下头不让陈繁看到自己暗淡的眼神,说:“那好吧,你的药我已经交到后厨,到时候小二会把熬好的药端来,医师说这药要连喝四天。”
“嗯,我知道了。”陈繁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果然是我所想的,他巴不得早点离开,否则怎么我一说就立刻答应了,还有,那医师说要连喝四天,却没说喝了就能好,看来这病是好不了了。
陈繁心里难受,也懒得再和秦瑜说话,自己走去床上躺着,脸对着墙壁,脑子里胡思乱想了许多的事。
天亮的时候,秦瑜静悄悄的出了门,过了一会儿,陈繁转过身来,看到秦瑜的行礼都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走了。
虽然秦瑜说还需要吃四天的药,可是陈繁想着,既然已经无药可救又何必再继续吃药,还不如乘自己还活着,赶紧回去与兄长商议,如何让蔺秋能够接手北疆七郡的税收。所以他只住了两天,觉得自己身上好了一些之后,就启程回京了。
陈繁原本病就没好透,再加上走得又急,上路两天之后就觉得胸闷难忍,骑在马上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过,想他堂堂陈家二公子,虽然是分家,可是他亲兄长官拜户部尚书,他在四大家族里完全可以横着走,多少名门闺秀钟情于他。可是他偏偏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后来又对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动了心。
是的,现在他已经在心里明白,他的确是对那个叫秦瑜的家伙动了心,否则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被他压在身下。可是这又如何呢?自己得了病,那人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京城,或许自己就要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附近的景色有些熟悉,他茫然四顾,突然想起来,这里就是当初陪同太子梁熙和太子妃蔺秋第一次到北陌县,蔺秋因为食用了几片油腻腻的咸肉,导致半夜腹痛不止,命悬一线的地方。
那时候蔺秋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让同车的嬷嬷取纸笔,想写一封信给自己的父兄,说是自己要吃那咸肉,与太子无关,让他们不要追究太子。
陈繁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羡慕和嫉妒,只是当时是嫉妒太子梁熙,有那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的妻子。而现在……他却在羡慕蔺秋,临死的时候有一个可以心心念念的人。
身体不适再加上心神恍惚,陈繁手里的缰绳慢慢的松开了,身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陈繁的不妥,也停了脚步,几乎就在战马停步的那一瞬间,陈繁眼前一黑,从马上面一头载了下来。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帐篷里,整个人裹在睡袋里面,天已经黑了,帐篷外面燃着篝火,火上面架了个架子,架子上还挂了一个锅,带着肉味的叶菜粥的清香飘进了帐篷里。
“秦瑜?”陈繁想都没想的就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人答应。
他从睡袋里钻出来,走出帐篷,四下望去,只见自己的战马绑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周围除了自己睡的这顶帐篷和旁边的篝火,再没有别的人迹。
“秦瑜!你出来!”陈繁站在帐篷门口,对着远处高声的喊到,可是依旧没有人回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总不会是自己做梦。而且,这帐篷、睡袋只有突袭营才有,他可不相信自己会碰到另一个突袭营的人。
陈繁站了一会儿,过去把锅从架子上拿下来,这才发现篝火旁边还放着一个药罐,里面已经熬好了药,闻那味道就和自己前几天喝的一模一样。
对着那药罐看了许久,陈繁抿了抿嘴,拿起旁边的木碗乘了一碗粥,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