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大家陆续签到上班。
走到江一凝的办公室前,头不自主往门里勾,热情寒暄。
“江科长好!”
“江科长这是中午没回去吗?”
“江科长,要不要出去给您买些什么回来?”
“江科长……”
因为意识到江科长三个字在不久的将来有可能变成江局长,甚至江副市长也说不定,一个一个就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江一凝原本定到下班前的辞职提前了。
因为老一提前约她谈话了。
“一凝,看,好事多磨吧。
还不快谢谢我。”
能把单位里的人推着往上走,得到上级的认可,王国朝也很有成就感。
因为可以小小地证明,他也领导有方。
“谢谢王局。”
江一凝有礼貌地朝着王国朝鞠了个躬。
不待王国朝开口,江一凝就启了朱唇,缓慢又坚定道,“王局,经过两天的慎重考虑,我决定正式辞职。”
王国朝正喜滋滋给江一凝泡他的碧螺春,最开始的一刹那,江一凝的话虽然进了耳朵,但并没有电到脑子。
两秒钟后,不待江一凝说第二遍,却马上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你说啥?!”
追问道。
“我决定正式辞职。”
江一凝重复。
“你疯了吧!”
王国朝把倒满开水的茶杯往办公桌上重重一蹲,杯子里的茶水和他的眼珠子一样往外溅去。
“你这是视上级为儿戏!我是不会同意的!”
王国朝食指嘣嘣嘣敲桌,气得直哆嗦。
“王局,我已经决定了。感谢您多年的提拔和培养,也请您原谅所有带给您的不便。”
江一凝站起来,准备离开。
王国朝一屁股跌坐椅子上,气得浑身没一处安静。
“江一凝!我过的河比你走的路都多!你个小年轻,就等着后悔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最后一句话又差点让江一凝破防。
王国朝的声音太大,大家又都密切关注着江一凝今天的一举一动,这辞职的信息比声速都快,一秒钟整个单位上下皆知。
刘耀疾速眨巴右眼,大厚嘴抹来抹去,被玩弄的耻辱化为狰狞喷火的表情,脚步迈了几迈想冲过去打江一凝。
王国强走进来,肝炎色的脸上藏不住笑意,看着嘴歪眼斜的刘耀,眼皮一挑,狗嘴里想吐象牙。
“被人玩了吧!”
走过去,拍拍刘耀的肩,像给他的人盖了个戳子。
“王科长,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刘耀红眼红脸。
“咽不下去就出呗,憋肚里伤的是自己!”
王国强煽风点火。
刘耀冲了出去,去找江一凝算账。
江一凝早已有准备。
她一边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把纸篓里的脏东西往外提。
“江一凝!你是不是存心耍我!”
刘耀质问道。
“你是猴吗?”
江一凝不客气回道。
“那你中午为什么还答应我晚上请你吃饭的事!”
“这和我辞职有关系吗?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辞职,你就当舔狗?我辞职,你就当疯狗?”
江一凝字字诛心。
看着刘耀嘴歪眼斜双拳紧攥却又不敢真动手的样子,江一凝顿觉荒唐。
陡然一坏笑,“怎么?刘副科长?今晚的饭局还成吗?”
“你都没用了!凭啥我还在你身上花钱?!”
直白不转弯。
江一凝心说,若不是仗着你舅,你能提个副科长?
这往后只怕真成单位里的一只猴子了!
“滚!”
江一凝怒斥他。
刘耀气得又猛然撒开手,离开了。
江一凝把整理出来的垃圾往外边的大垃圾箱里倒。
王国强见状,走上前搭讪。
“江科长,倒垃圾呢?”
也只有他,还在戴着面具称呼她的官职。
江一凝轻笑点头。
“这以后,江科长可是前途无量前程似锦啊!
到时候可别忘了这帮兄弟。”
“当然。没齿不忘!王科长完全放心!”
“那好!好自为之!好走不送!”
王国强一番别有用心的话后,转身离开。
江一凝继续回去收拾东西。
下午宋美琳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单位上班。不然又要在江一凝面前嘴贱讨打了。
而别的不相干的同事,确信江一凝辞职后,也当她是空气了。
江一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受着体制内的人走茶凉,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收拾完,又去了老一办公室,再次诚邀他晚上坐下吃顿饭。
王国朝眉头拧出川字,气道,“答应你过的事,能不做到吗!”
江一凝心里暖了。
至少这个老头还在往茶里续温。
晚上,她要把珍藏的一瓶茅台拿出来,多给他端几杯。
江一凝把吃饭的地点定到了一处偏僻的竹林小馆。
地方不大,但环境优雅,有几个小炒也很有特色。
适合私交的一个就餐场所。
落座后,王国朝完全放下了局长的身份,像个长辈那样对着江一凝唠唠叨叨起来。
“妞,现在还来得及,咱不辞职好不好?”
几杯酒下肚,脸和眼角都红了。
拉着江一凝的手,慈祥得成了父辈。
江一凝摇摇头。
“你说你这个妞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咋就这么固执呢?”
喃喃着,临风洒泪的伤感。
江一凝不说话,一杯一杯给他斟酒。
内心的感谢和道别都顺着倒下的酒倾了下来。
一斤茅台,她喝了三两,老一喝了七两。
不胜酒力的江一凝眼前虚化了,王国朝是真醉了。
“妞,走,我让司机先送你。”
东倒西歪还不忘送江一凝回去,江一凝觉得眼前更虚化了。
“我想自己走走……”
江一凝喃喃着,想起多年前,就是在这条路上,她的既初恋又未婚夫林子健垂着头告诉她,他喝醉了,爬了别人的床,被未来的老丈人发现了。
他来请求她的原谅。
呵,林子健,今晚,你还敢来这条路上吗?
回顾自己的两段感情,江一凝泪水喃喃道,“妈,你从小教育我小姑娘家要洁身自爱,我做到了。
可我的体质为什么这么招绿?!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仰脸问天,几颗星星只眨眼不回答。
摇摇晃晃走着,撞到了两个摇摇晃晃的矮个子酒鬼身上。
软软的胸一下子贴在了人家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