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济尔哈朗于匆忙中,选择这么个吉利日子,作为清廷离开盛京的启程日。
按他的要求,城里之人,不管男女老幼,要全部带走。给予承偌:进了北京城,每家每户都分配予大房子居住,吃食按人口免费供给,想当官的给予官做,想当地主的可以去各州府,县域圈地……
凡作为清廷盛京满人,此去北京,就是享受胜利果实。
都知道出去山海关,大明疆域无比广阔,区区这点满人,每人霸着一方天地都还可能住得稀稀落落……
对土地的渴求,对财富的贪婪,满人群落,由于还处于奴隶社会时期,大奴隶主,到各级小奴隶主阶层,每个人,满脑子里,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哪怕抢掠有丧失生命的风险,他们也在所不惜。
特别是努尔哈赤崛起于不断的,无休无止的对大明,朝鲜,蒙古等周边地区的掳掠,抢劫,军事打击,等等野蛮骚操作。更是给满人灌输起一种空前绝后的,以占有一切的,具人类有史以来最强欲望的,强盗文化……
不管后来的清人写清史,如何美化,字里行间,还是会透露出一些信息。哪怕《明史》,有心人,认真去读,这样的信息一抓一大把。这里,作者不去赘述。
反正是,当济尔哈朗一宣布政策,盛京里,满人大多都振奋得不行。但是,几家欢喜一二家愁,那些有家无财者也愁。
凡有点财产之家,都将所有财物带在身上,雇的起车马者毕竟少数,大多数人家,拖家带口,背负各种东西。
有户人家,姓佟,父辈汉人,就是佟姓奴隶主从内地掳掠而来的家奴。后来得主家赐予可以姓佟,由此变了身份似的,高傲起来。一家人做事更加勤快,致得赏识的佟仁和他哥随主出征多次。因不死,混到个半包衣奴隶,半平民双重身份,娶了老婆,居住于盛京城里,有间小房居住。
这时,他们家没有什么值钱财物,仅一对石磨。平时就是两口子,加嫂子,一家三口轮换着推这对石磨,给周边人家磨干面,湿豆什么的赚点口粮,小钱。
搬迁令下来,不管主子、阿哈,全都得走。主子不走视为叛国。阿哈不走,当成逃奴,要被斩杀。
佟仁一家子愁:怎么样才能将这对石磨带到北京城里去。
作为参与过历次战斗的佟仁,他很清楚上面达官贵人们哄骗最低层奴隶,平民人的把戏:说得好听,可是到了北京城,好处就是没有你最低层人的份,你能骂人?吭出声?
石磨必须带走,那是活命的营生!一家之主的佟仁做了决定。
可是这石磨重啊,一扇都有四百多斤。平时两扇重合,人力可以推动上面一扇转磨芯。背走?那是万万不能。
当初因战功得这份赏赐,为将两扇石磨安装好,佟仁他哥背上扇去跟下扇重合,被重压吐血,不久后离别了一家大小,父母也因此呕气病死。
不能背走,得想法子!
佟仁蹲在石磨前,看着遮风挡雨的破房子,很快就有了主意:
人都走了,还留下房子?
拆下房梁木条,可以造辆车,用车可以将两扇石磨带走!房梁那么长,可以造辆大到足够承重又可推动的大车。一家三口人,老婆和嫂子都是天足,共同扶持一辆车,应该不成问题的……
时间有限,得说干就干。
在老婆和嫂子的帮助下,佟仁很快就将房屋拆除,开始想办法制作人力车。
这个时代做车,车轮是关键。轱轮哪怕用铁皮包裹,它承重后滚动困难,还极易损坏。而且铁这个东西还是管控物资,平民百姓哪里去弄?
仅剩下一天时间,佟仁也是难寻材料,更没啥好办法可想。但是,既然拆房子的决心都下定,埋着的宝贝也该要拿出来!
于是佟仁找来镐锄,就在院坝里刨出来两大车轮子。
这可是跟随清军征朝鲜获得的战利品。当时,同伙们都去皇宫寻金银财宝,兄弟两被安排守马厩房。后来,别人满载而归,兄弟俩一人背回一车轮。回来之后,怕被主子需要被索去,也就埋在了院坝里。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有了车轮,造车还不容易?
造好了车,又用刁杆将两磨盘刁上了车板,一家三口这才制作起明早出发,在路途之上用于充饥的干粮。
二十九日一早,举朝出发:
先是军队开道,官员跟随,皇家居中,皇奴随护,卫队于两侧隔离,再后面又有军队尾随……
这就是皇驾起程,比上面文字繁复何止百倍!
但是,井然有序。
杂乱无序的,就是跟随于权贵出发的百姓人流。
时间仓促,没有组织。于是,这样的迁都,盛京移民们仿佛在经历一次逃难:
出城之后不久,主子家正主当家人去跟随了皇家,小主们失去了阿哈们跟随,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他们,别说吃了,拉屎拉尿都找不到地方。
东家喊叫,西家吵闹,一路之上,喧嚣尘起,闹腾的鸡飞狗跳……
推动着载重车的佟仁及妻嫂,三人几乎就落在人流最后头。
人流行进极其缓慢,正好。因为以一男两女,推车就是太过于艰难:没造车经验的佟仁,他能造出容易滚动的车轱辘?
因此,出城来才行进有二里地,三个都是累得不行。
“叔叔啊,嫂子我推不动啦,路途遥远,放弃这对石磨,咱们跟上人潮,赶去北京城,应该有活路。不应该被两块死石头栓住……”
做嫂子的这样给佟仁予建议。
是的,她只能轻言细语,跟小叔子好好说话。别说丈夫已经不在了,即使丈夫活着,作为奴隶的奴隶,她是不能对佟家男人的决定多有违逆的。
违逆必被责罚,这是满清规矩。呵呵,满清之天下,处处皆有责罚!这不,她话还没讲完,大的灾难已经找上她们家:
“大军来啦!快让道!让开大道!”
有一清军骑兵飞驰而来,通知所有人众离开大道,好让豪格兵马入住接收盛京城。
这是豪格跟济尔哈朗的交易结果:整个山海关外,暂交豪格统辖管理。他不管关内闹翻天,守住家园当老大。
豪格手里掌握着两万鞑子兵。而济尔哈朗的倚仗是蒙古人。这样的交易,双方得益:豪格占据老巢,济尔哈朗把持朝廷。都是先顾着眼前,将来的变故谁说得清?
眼前?
佟仁眼前这关难!
必须要让道!耽误大军入城是死罪,任何一个小兵以大车挡道这个理由,都可以杀死自己,还不负任何责罚。
可是,这辆车,这时如铁牛陷在泥坑里,怎么挪得动分毫!
丢下大车跑了?跑得脱是跳蚤!一追查到头上,就不是死了死了,可以了了!要被剥皮抽筋,接受凌迟!
一番折腾,已将力气用尽,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原地等着,接受处罚。希望有救星降临,或是军士,长官,某某某,考虑到跟随迁都,能够发发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