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外婆不好,外婆当初要是不躲在家里不出来,看到你,我一定会想到的。”张翠翠是真的后悔。
只要一眼,当初自己只要看过丽钊一眼,就不可能不起疑。
老天不长眼啊!
想到以往几个儿媳妇回来说这孩子的坏话,她听得不耐烦,最多叫她们闭嘴,自己怎么就不生出点好奇心,想着去见见那孩子呢?
贺丽钊的心情有些复杂,事情发生好几天了,但是,眼前这位外祖母是唯一一个对他说对不起的人。
明明这件事中,对方要负担的责任其实最小,甚至对方也是受害者,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不曾优待过贺丽钊。
对他审视观察多过疼爱的祖父没有说过对不起,对他忽略漠视的祖母没有说过对不起,作为亲生父亲的贺擎没有说过对不起……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贺丽钊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尽管到了这个时候,迟来的真相已经无法改变什么,然而,他依旧想要这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是他们欠他的。
张翠翠的情绪失控只是一时的,很快,她就擦了眼泪,拉着贺丽钊在她对面坐下。
“要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就把我,把你爸,把你爷奶狠狠痛骂一顿。你放心,没人会怪你,要是有人怪你,老婆子给你撑腰。”张翠翠殷殷道:“我听人说你从贺家搬出去了,那好,自己住最自在舒心。还有你媳妇跟闺女,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老温家容易生儿子不容易生女儿,我虽然有了重孙,但重孙女可一个都没有。你舅妈她们……可能给过你委屈受,没事,有外婆在呢,你要不想见她们,来温家就提前打个电话,我把她们赶出去。还有你舅舅他们,听说你已经见过了,那几个傻蛋向来脑子缺根筋,你不要跟他们计较。不过,平时有啥事用得到他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他们不会拒绝的。还有……”
张翠翠含泪道:“你妈那里,你哪天有空去给她上支香,她这么多年都没能看你一眼,怕是心里想得很。”
想到以往几个儿媳妇回来说的事,每次闺女忌日,这孩子都会被打发出去。当时她就觉得那老太婆做的过了,金雪兰归金雪兰,孩子是无辜的,到底也是亲侄子,跟着去给伯娘上支香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那会身份立场不一样,想着人家亲奶奶都不心疼,没道理自己这个外八路的亲戚去心疼。
如今想着自己闺女在那边千盼万盼,却每次都只能看到一个冒牌货,倒是亲外孙,这么多年竟是没能到亲妈墓前去过一次,她如何不心酸,如何不愤恨?
也就贺老夫人不在眼前,否则她非得喷得她狗血淋头。
说起旁人,贺丽钊还能无动于衷,但说起温以岚,他却难免动容。
他跟贺丽锋被调换的事情,长辈多多少少都要负责任,但是温以岚不同,不说她那会已经不在,就说她为了生下他才丢了性命,且若不是她,自己恐怕也不会有健全的身体。
“好。”顿了顿,贺丽钊道:“等梦梦做完月子,朝朝再大一些,我带着她们一起去看妈妈。”
见他毫无芥蒂地称呼女儿妈妈,张翠翠顿时便高兴道:“孩子太小确实不好去墓园,至少要过了半岁。是叫朝朝吗?这名字好,听着就有朝气。”
贺丽钊微微笑了笑,犹豫了下道:“外婆您其实不需要告金雪兰。她在外面并没有房产,金城湾那套房子是我的,她除了金家没有旁的去处。金家……以前从她身上能得到好处,他们才对她巴结奉承,但她落魄之后,恐怕第一个糟践她的就是金家。为了讨好贺家,金家估计会使劲浑身力气折磨她,好让贺家这边出气。”
金雪兰那个弟弟完全是被宠坏了,她父母对她更是没有什么情分。偏偏金雪兰这女人也不知道是缺爱还是常年被虐待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着金家人,她反倒是掏心掏肺的好。
若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算计得她抛售了手中的股份了。
听到开头那声外婆,张翠翠还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后面的话,她的脸一下子便拉了下去。
“你可别跟你爸学。”她哼了声道:“我告诉你,这事不能这么办,不为了别的,便是为了你以后的名声,为了朝朝将来,这事都不能姑息。”
“但是贺丽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贺丽钊还是道:“他有心脏病,恐怕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他虽不喜欢贺丽锋,但说实话,真心没想过让他去死。
“呵……”张翠翠冷笑道:“贺丽锋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这些年占了你的身份,占了你的地位和宠爱,不过是公布真相而已,就觉得受不了了?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本来就是他亏欠你,没有因此让你一直委屈的道理。”
贺丽钊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想说自己如今已经不在意了,他已经过了需要长辈疼爱呵护的年纪,然而……到底还是不甘的。
凭什么啊。
贺丽钊走后,之前躲起来的温家四位太太从悄悄地走出来,对着张翠翠问道:“妈,丽钊怎么说?他没怪我们吧?”
“想得倒美!”张翠翠向来对儿媳妇好,这会却是忍不住喷道:“那样的事情,你们做都做了,还让受害者不要怪你们,哪来那么大的脸?”
“那……我们不是不知道吗?”温二太太怯怯地道。
“不知道就不会造成伤害了?”张翠翠瞪着眼睛道:“我看那孩子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你们好好地跟他道歉,再真心对他,他早晚会接受你们的。”
儿媳妇们不算犯了什么大错,但是从丽钊身上讲,却是不能这么算的。
“我们错过了他的前三十年,但没事,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让我们补偿!”
说这话的时候,张翠翠一点没有自己年近九十的自觉,她雄心勃勃地想着,便是为了这个外孙,她也得活成人瑞,把他过去缺失的疼爱给他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