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炽磐率领三千兵马来到姑臧城,与长子乞伏元基合力攻打姑臧城,枹罕城丢失,只能靠夺取姑臧城安身了。
秦国的粮食主要储存在枹罕、金城以及狄道、襄武、原道等城,可是这五座重城都被雍军所夺,秦军的粮草供给困难了。
为求活命,乞伏炽磐顾不上其他,派兵马四处抢掠过冬的粮食,掳走部落的牛羊,强迫部落的汉子加入秦军攻打姑臧城,不过乞伏炽磐许诺夺下姑臧城后将双倍奉还。
短短半个月,秦军在姑臧城外多出了六千余兵马,日夜不停地攻打姑臧城。姑臧城外城城墙太长,防守的力量难免不足,十二月十五日,姑臧西面的外墙被秦军攀上。
乞伏炽磐身先士卒,带着将士从缺口处攀在城墙,沮渠政德组织了几次反扑都没有将秦军赶下。随着西城门被夺打开,姑臧外城告失,沮渠政德带着大部分凉军退守到中城。
外城内还有七处小城,沮渠政德撤入中城时在每座小城内驻守五百兵马,希望通过他们拖延秦军攻打中城的时间。
乞伏炽磐像输红了眼的赌徒,进入外城后立即派人招降七处小城的驻军,七处小城皆拒绝归降。乞伏炽磐命人在西面的一座小城之外积起柴薪,纵火烧城。
小城内的守军和百姓被烈焰围困,无处可逃,很快就窒息而死,整个姑臧城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香。
乞伏炽磐再度命人招降,其余六处小城得其西小城被焚的消息,知道不降难逃活命,先后投降。
外城住着十余万百姓,乞伏炽磐命麾下将城中青壮聚拢,然后驱使着这些人作为先锋开始攻打中城。
这些百姓多是城墙守军的亲人、朋友,面对这些哭泣而来的百姓,守军实在不忍射箭、投石。
凉国太子沮渠政德见状,夺过身旁士兵的弓箭,瞄准逼近城下的百姓一箭射出。
一名汉子应声倒地,沮渠德政挥舞着手中弓箭怒喝道:“尔等不忍伤害他们,等秦军入了城,秦军又焉能放过我等。给我射,谁要不攻击,按怯敌处置。”
怯敌者斩,沮渠德政身旁的护卫纷纷举弓朝外射去,凉军这才开始朝城下迫近的百姓投掷滚木、擂石,狼牙板从城头砸落,带起腥风血雨,城下百姓哭嚎连天。
乞伏炽磐冷然地看着,等一批百姓伤亡得差不多了,又下令驱使另一批百姓前往。
一日攻城下来,城下血流成河,伤亡的百姓超过三千余人,整个姑臧城内血腥味浓重。
为了尽快夺取姑臧城,取得立足之地,乞伏炽磐晚间亦不歇息,让兵丁逼迫着凉国百姓不断发动攻袭。
杀至现在,城头的守军也已经麻木,机械地朝人群中投石、射箭,惨叫声在呼啸的北风中很快消散。乱世人命如草芥,城墙下逐渐堆累起的尸体被寒风冻得梆硬。
或许是老天不愿看到这人间惨剧,天明前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将大地铺成镐素,为那些饮恨城下的百姓祭奠。
乞伏炽磐木然地望向被大雪笼罩的姑臧中城,话语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冰寒,“歇息半个时辰,辰时继续攻城。”
旁边的乞伏元基咽了一下唾液,涩声劝道:“父王,昨夜攻城又死了一千多百姓,再不体恤百姓强行攻城,儿臣担心姑臧城中的百姓会暴乱。”
乞伏炽磐冷声道:“谁敢不从,直接杀掉便是。若短时间攻不下姑臧城,便是你我父子亡命之时,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半点怜悯。命令城中百姓继续攻城,谁能率先攀上城墙,赏牛羊各千头。”
号角声再度划破长空,数千名百姓被秦军的刀枪驱赶着往城前走去,稍微走得慢了些便有箭矢射来,鲜血将雪白的大地染红。
及至午时,又有千余名百姓倒在城墙根下,乞伏炽磐一直冷冷地观察着城头射箭、投石的情况,感觉箭只、石块的数量远不及昨天那样密集,看来守城的军械消耗得差不多了。
“元基,你率三千儿郎开始攻城”,乞伏炽磐吩咐道:“多加小心。”
乞伏元基高声应诺,带着养精蓄锐的将士们推着云梯、冲城车向城头冲去。
沮渠政德昨夜仅眯了两个时辰,一早便又起身指挥将士抗击攻城的百姓。沮渠政德知道自己下令射杀百姓让将士们对自己充满了怨恨,即便将来击败了秦军自己也要受到惩罚,父王为安抚民心很可能会罢免自己太子之位,可是只要能守住姑臧城,自己所做的一切便值得了。
号角声中,秦军终于亲自攻城,城上的将士对秦军恨之入骨,不用沮渠政德下令,箭雨和投石变得分外猛烈起来。看到将士们纷纷倒地,在后面观战的乞伏炽磐眉头皱起,看来凉军余勇可贾。
对于乞伏炽磐来说,如今已成丧家之犬,每一名将士的性命都十分重要,号角声召还进攻的秦军,再次驱使百姓上前。
城上的凉军恨得牙痒,纷纷向太子沮渠政德请求出城杀敌。城中仅有三千余守军,这点兵马守城尚捉襟见肘,外城的秦军可是超过万人,岂不是以卵击石。
看着身边眼珠赤红的儿郎,沮渠政德知道不能拒绝,否则这些将士有可能杀了自己冲出城去与秦军拼命。
略思片刻,沮渠政德道:“挑选五百儿郎,组成敢死队,等到酉时出击。”
酉时,天色将暗,是秦军吃饭之时,这个时候秦军攻战了一天,最为疲惫。
选拔五百死士,凉军争相报名,视死如归。沮渠政德为这些将士挑选最为结实的铠甲、锋锐的兵器以及强壮的骏马,让他们养精蓄锐,申时饱餐战饭。
天空飘起细雪,秦军夹杂在百姓中发动了几次攻势,都被凉军击退。尸体在城下堆积着,乞伏炽磐派出百姓打扫战场,准备将尸体拉出城外焚烧。
酉正,天已完成暗了下来,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战场上的尸体运送得差不多了,地面上残留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血色。
姑臧城南门打开,五百凉军轻骑从城中冲出,旋风般地朝秦军杀去。秦军在姑臧城有一万五千多兵马,乞伏炽磐将这些兵马分成三部分,城外驻扎着六千人,外城中站处小城各有六百人,剩下的六千兵马攻城。城中的六千兵马征用了民居,此时南门城墙处的校场炊烟四起,秦军正准备吃饭。
五百凉军在建忠将军谢正礼的率领下携恨而出,朝着炊烟起处直冲过来,示警的号角声不断响起,秦军拿了刀枪前来围堵凉军轻骑。这五百轻骑从上至下都抱着必死之心,战马面对长枪拦路速度丝毫不减,长枪扎入马体,弯刀掠过寒光,枪头与人头齐飞。
乞伏炽磐得知凉军从中城中杀出,先惊后喜,下令鸣号集结,秦军扔下饭碗拿起刀枪,最前面的盾墙、枪林已经成型,只需挡住凉军片刻,六千集结的兵马就能将来犯的轻骑包围歼灭。
密集的号角声响起,谢正礼没有直接冲向校场上的秦军,而是趁着南门没有关闭之机,带领五百轻骑从城中冲出,杀向城外扎营的六千秦军
乞伏炽磐面色一变,城外秦军扎营在三里外,根本没有提防城中会有凉军杀出,猝不及防之下恐怕伤亡惨重。一面让人戒备中城凉军继续发动袭击,一面亲自带了轻骑追在凉军轻骑身后,务必将这伙凉军歼灭。
姑臧城南门外三里秦军营帐,这里的六千兵马与攻城的兵马隔日轮换一次,在城外的兵马休整。正值晚饭时分,秦军说笑着准备吃饭,根本没有提防凉军会来袭。
哨楼上的将士看到城中驰出一队轻骑,以为是自家兵马,鸣号示意打开寨门。待凉骑冲近,哨楼上的兵丁发现不对,鸣号示警为时已晚,五百凉军轻骑已然冲进营中。
像利刃刺入腹中,五百凉骑将仇恨发泄在秦军身上,刀劈、马踏、箭射,掀起的火盆落在毡帐之上,火焰很快燃起。
营寨内乱成一团,乞伏炽磐率领轻骑追至,组织人手扑灭火焰、结成阵势防御,自己则带了二千骑追在凉骑身后,绝不能让走这些祸害。
谢正礼带着麾下杀透秦营,五百轻骑几无伤亡,勒转马看着远处追来的秦骑,谢正礼悲愤地道:“众位兄弟,秦军逼迫父老攻城送死,我誓不与之共存,愿为父老报仇之人随我来。”
说罢,谢正礼高擎起铁矛,催马朝追来的秦骑迎去。身后蹄声滚滚,怒吼声如雷,五百轻骑无一人离开,跟在谢正礼身后向秦军杀去。
马蹄扬起尘土,猛烈地撞在一处;弯刀砍在躯体上骨头断折发出脆响,鲜血崩溅染红了眼眸,倒地时仍带着不甘的嘶吼声。
五百对二千,交错而过,谢正礼的左肩被砍了一刀,鲜血顺着皮甲淌落,火辣辣的痛却激发着心中的火。谢正礼没有回头,也没有查看身后剩下多少儿郎,径直朝着秦军的营帐再度杀了进去。
一只冷箭从侧旁飞来,穿透谢正礼的脖项,谢正礼竭尽气力将手中的铁矛朝前掷出,再从马背上掉落。身后的轻骑没有停下,从他的尸体旁驰过,继续嘶吼着朝前杀去。
亥时,最后一名凉军倒地,出城的五百凉骑无一生还。
乞伏炽磐策马从营中驰过,看着营寨内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呼呼的北风刮过,心头满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