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湛,你发什么呆呢?”
女子那温柔带些了许笑腔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似一道回音般传入了桃翁的耳里,他心中猛然一震,好似刚刚睡醒一般的惊醒,抬眸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见周围林立着方开花的桃树,林中不远处有一间竹屋,而眉眼明晰的阿昭带着梨涡浅笑站在桃树下,微风一阵袭来,桃花的花瓣便似羽毛般飘落下来,落在她身上那洗得发白的粉色裙衫之上。
而眼前的风景便是他后来为她建造的桃源村,可惜她却未看过一眼,便死了。
“阿昭。”他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就连他都未曾察觉到那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喑哑的微颤,原本死寂无光的眸子似焕了生机一般渐渐明亮起来,这是方二八年华时的阿昭。
“阿湛,这个地方真的好美,我不是在做梦吧?”
听着她不可思议的语调,看着她眉眼带笑的在桃树之下跟只快乐的小鸟似的打转着,眸底的光似比那辰星还要多上几分的璀璨。一时间迷了眼,痛了心。
他扬眉一笑,就连眼眸溢出了泪珠都不自知,他多久都没有这种踏实的感觉了?两年?三年?还是五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阿昭离开后,他便度日如年般的难,早就忘了时间。
“阿昭喜欢这里吗?”他笑语温声的问道,一双布满柔光的眸子落在笑意温浅开心得手舞足蹈的阿昭身上,他站在原地未敢上前一步,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将她拥入怀中,镶嵌入身,可是他怕,他怕一上前,她便会似无数个午夜梦回醒来时消失一般。
“只要是阿湛给的,我都喜欢。”
阿昭甜甜的应道,那声音似比之山泉,动听如晨起之音,灵动的眸子一扫而尽周围的景色,最后定格在桃翁的身上,见他有些发红的眼眶,她嘴角的笑意黯然一落,微恙的眉眼也渐渐失了光泽,须臾,便提起裙边朝他跑去。她狠狠扑进了他的怀中,小手紧紧地抱着他腰身。
“阿湛不开心吗?怎么都不笑?”
他抬手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息一般的紧张、小心翼翼,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之处,贪婪的汲取她身上那股似栀子花般淡淡的清香。
“开心,只是一时被风迷了眼睛,这才红了眼眶。”极浅极柔的语调,带了几分微颤,似四月春雨后的清晨,似落日余晖的伤感,不知不觉间竟忍不住落了一颗泪在她的颈窝之上。
“那我给你看看。”阿昭说着便自他的怀中扬起了小脸,眉宇间染了几分忧色,她不是没察觉到哪落在颈窝之上的温热,只是她聪明的不去点破,而是选择不知的关心。
桃翁强忍住眸子的潮意,蓦然一笑,抬手便柔溺宠爱的刮在了她娇挺的鼻梁之上。而他才发现方才落在她颈窝之上的温热竟化作了一颗血红色的朱砂痣,他心中不由一震。
“阿湛,怎么了?”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阿湛太想阿昭了,忍不住想一直看着。”桃翁温笑道,见着她羞红低敛的模样,心中不由漾起一阵涟漪,正要抬手去触碰她的眉眼时,眼前的一切渐渐地消逝,好似刮来了一阵大风般,将眼前的桃林,竹屋,还有他的阿昭都刮走了。
“阿昭!”他不知所措的大声唤道,含了几分痛彻的歇斯底里。
“阿湛,你怎么了?”
闻言,桃翁似自梦魇一般醒了过来,只见一身嫁衣明艳的阿昭站在自己的面前,秀眉微皱,神色担忧。
他心中一动,眸子不由扫向四周,只见简陋的屋子里,挂了红绸,燃了喜烛,而自己亦是着了一身大红的衣袍。
“阿昭。”回过神来,他笑了起来,抬手一拉便将她拉入了怀中,他现在明白了,这便是深渊之境的神奇所在。
“阿湛,我好开心,我终于嫁给你了。”阿昭将脸贴在他的怀中,巧笑倩兮的道。
“是啊!阿湛也很开心,终于娶到了阿昭。”他笑着应道,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遗憾终于得以实现,虽然他明白这不过是幻境,可那又如何?只要阿昭站在他的眼前,便足够了。
而尚沉溺在喜悦中不自知的他,不知道阿昭那自衣袖中滑入手中的匕首,闪着冰冷刺眼的光。
“唔……”蓦然桃翁闷哼一声,只觉心口一疼,只是他却未推开怀中的阿昭,眉头更是都不曾皱过一下,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
“阿昭,你知道我多想你吗?你知道今日我多开心吗?”
“想我?阿湛,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死了!”阿昭嗤笑一声道,说着便一把推开了他。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点都不像本来的她,被她一推,他重心不稳的倒在了地上,脸色灰败的如同那霜打的茄子一般,看着她满是恨意的眸子,他似觉得难以呼吸一般的难受。
此刻他才发现周围的景物早就变了,不在是大红色的喜庆,而是白色的凄冷,她身上穿着的是那日她死时几乎被血浸染成血红色了蓝色裙衫,青丝散乱,眸子写满了对他的恨意。
“阿昭,对不住。”对不住,当年我执意于功名,而忽略了你,对不住,我经不住打击的懦弱,而无颜对你的逃离,对不住,我没能及时救你的悔恨,对不住,许你的世外桃源没能让你看一眼。
桃翁只知道比起心口上的痛,更痛的是那颗一直在跳动着的心。
“对不住?有用吗?阿湛,你虽执意于功名忽略于我,可是我也是心甘情愿的陪着你,你无颜相对,怎知我守在家中盼你归来时的害怕?又怎知我被迫嫁人时的绝望?还有被那个所谓的夫君打得奄奄一息时的无助?”
阿昭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刺分毫不差的落在他正鲜血直流的心上,他知道,大错已铸成,他挽回不了什么,而如今他除了痛彻心扉之外,便是无声落泪,回不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挽回不了。
“可是怎么办?阿湛,我还是爱你啊!”阿昭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大笑着哭了起来,可是她也忘不了他带给她的那些伤害与绝望。
话落,她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直直的倒了下去,桃翁心中一紧,忍着身上的痛,拼尽了力气抬手抱住了她。
“阿昭。”他看着怀中孱弱的她,心疼的唤道,滴落的泪水落在了她泛白的嘴唇之上。
“阿湛,只望来生无缘,你我自此不复相见。”话落,她抿唇一笑,将他那滴苦到发涩的泪抹进了嘴里,融进了心里。
“不。”桃翁几乎的歇斯底里,可惜眼前的一切却在渐渐地消失,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抱紧怀中了无生息的人儿,可惜都是徒劳,慢慢的他陷入了一旁黑暗之中。
他瘫坐在地上,手还维持着抱她的样子,无神空洞的眸子在黑暗极致的空间中什么都看不到,源自心脏最深处的地方一直抽搐着。蓦然,他听到一道空灵的声音传来。
“孟婆,再来一碗。”
“小姑娘,你已经喝了五碗了。”
“可他…………还在啊!”
“阿昭,等我。”黑暗中,桃翁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苦到了极致,不复相见吗?他的阿昭还是喜欢口是心非…………
终于一曲完毕,满头皆是虚汗,心神具疲的阮无双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在了月牙琴上,这月牙琴的反噬果然不容小觑,相比前两次的反应都没有这次来得猛烈。
缓了缓,阮无双便抱着月牙琴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至桃翁的跟前,只见躺在地上的他嘴角浮现着一抹焕然的笑意,眼角是极浅极淡的泪痕。
想必他在深渊之境中看到了哪位唤做阿昭的女子了吧!她缓缓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试了一下他的鼻息,他已经死了,罢了,入了深渊之境又甘愿赴死的人,自然不会再一曲落下后还能存活。
她还是先去取墨家机关术的古籍吧!思及此,阮无双便慢慢站起身来,岂知方走了两步便觉得头重脚轻的,眼前更是一阵一阵的发黑,胸中更是一股气流乱窜。
身子一软,抱在怀中的月牙琴顺着身子落了下去,她弯着腰,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手扶在树干之上。额间冷汗直冒,她暗暗咬牙强忍住。
“你怎么样?”熟悉的男音入耳的瞬间,身后便有人将她给扶住了。
闻声,阮无双堪堪的侧眸,是曲流风!她本想说无碍,岂知嘴唇只是嗫嚅了两下便撑不住的晕了过去,毕竟她身无内力,加之月牙琴的反噬,自然难以撑住。
曲流风垂眸看了眼紧闭双眼晕在自己怀中的阮无双,美艳绝伦的小脸透着一股子苍白,额间满是冷汗,那唇虽是着了胭脂看不出泛白。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看看他是否是个女子,他总感觉她的眼睛跟他记忆中那个长安大街上身着鹅黄衣衫神色冷傲的女子一般无二。
思及此,他鬼使神差的正要抬手去接他的衣衫,岂知却被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打断。
“无耻小人,你要对我家公子做什么?”芸娘话落,便疾步匆匆的走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曲流风,便将阮无双扶了过来,她刚刚看到了什么?若不是她过来的及时,这小人竟然要解无双小姐的衣衫,女子身份暴露事小,可若是让他窥探了无双的身子,自家那善妒的主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对于芸娘的责问,曲流风理亏自是无言以对,眸子微微别开扫了眼地上的桃翁,便看向走来的阿茶等人,吩咐道:“将这些妇人好生安置。”
“是。”阿茶应声道。余光一扫跪在桃翁跟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六名妇人。
唯有扶着阮无双的芸娘一直冷冷的看着曲流风的背影,那样子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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