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还坐在屋子里等着易倾南洗浴完毕,归来复核身份。
相较于宁彦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搭话,裴夜显得甚是安然淡定,看过了文书,默想了一会儿,又从别处取了一卷画轴,展开端详。
却是一副年轻男子的半身画像,着一身碧色宽袍,头上松散挽个发髻,姿容轩秀,气度清奇,如青山绿水般淡雅无害,其眉眼五官并不陌生,正是那失踪的展家班乐师白沐。
宁彦辰见他看得出神,好奇凑上前去,看清那画上的人像,不觉笑道:“这家伙倒长得人模人样的,哎,你说我皇兄颁下密旨四处寻他,究竟所为何事?”
裴夜头也不抬:“为人臣者,不敢揣测过问圣意,执行便是。”
“迂腐!”宁彦辰骂了一句,忽而神秘笑笑,压低了嗓音道,“本王在想,他会不会是我皇兄遗珠民间的皇子?毕竟这些年来容皇后仗势专横,一直压制后宫,皇兄虽妃嫔无数,却子嗣稀少,才只宣儿一个皇子,偏生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从小就靠着灵丹妙药保着,我皇兄为江山社稷着想,早做打算也是应该的。”
他说的却是后宫掖庭敢怒不敢言的事实,皇后容氏早年依仗外戚势力,在后宫独断专行,暗地里弄没了不知多少皇子公主,有无故落胎的,有母子双亡的,还有幼年夭折的,当时苍汉皇帝宁江析凭借丞相兼国丈容渊的扶持初登帝位,只顾着巩固皇权,削弱王侯权力,哪有心思去管后宫的纷争,后又逐步架空了容渊的实权,打击外戚一族,待到江山一统,政局安定,君主大权牢牢在握,却已是十余年过去。
而今容皇后所出只嫡子宁恒宣,以及两位公主宁清玥和宁梓媛,后宫只有德妃庄氏与昭仪赵氏分别育有一名公主,除此之外,宁江析再无子女。
宁恒宣年方七岁,却是容皇后在怀他之时遇上祸患,被以前加害过的一名妃嫔下了慢性隐毒,虽事后积极救治,但还是落下病根,后在分娩前夕又适逢皇帝宁江析清理外戚势力,其父容渊被扣以奉诏不遵的罪名,即便是念及旧日功勋不予重责,却仍落得个早早告老归田的境地,经此巨变,宁皇后终是动了胎气,九死一生才诞下嫡子,小皇子甫一出生就胎伤发作,好在皇宫内苑灵药众多,什么百年山参,千年茯苓,成形首乌,灵芝仙草,便都用在了他身上,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小命。
但据太医断言,嫡皇子先天受损严重,若非天降奇迹,只怕很难捱到成年之时。
近年来,朝堂各方势力其实已将目光投注在康亲王宁彦辰身上,因为根据苍汉法典与前朝惯例,若皇帝无有皇子继位,则可由公主的驸马或是亲王之中择优选出一名最具贤能者,荣登高位,继承大统。
苍汉几位公主年纪尚轻,别说驸马,就连门亲事都没定下,众臣便也不予在意,而这位康亲王,正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皇弟,可谓身份显赫,血统高贵,然在朝中只是个闲职,并无实权,且成天恃才傲物自由散漫,甚至很多时候还闹出些麻烦事来,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件,却是当年苍汉与少商之战,这位亲王在京中听得捷报频传,对那位屡建奇功的少年将军好奇心遂起,偷偷乔装打扮奔赴前线,却误闯敌军阵地,陷入包围圈中,两天两夜突围无果,要不是裴夜率军援救及时,只怕早失了性命。
尽管他惹事不断,声誉平平,却仗着皇兄的庇护与宠爱,只除了几次闭门思过与扣罚俸禄的小小惩罚,多年来倒也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大臣们也是清楚他的脾性事迹,对未来立储之举犹有怀疑,虽然心思暗涌,却也按兵不动,明里暗里并无丝毫表现。
上则无人管制,下则无人问津,他便继续我行我素,日子一如既往地悠闲自在,但即便如此,似方才这等犯上之言,也是实在过分了些。
裴夜目光一凛:“你想找死么?当心隔墙有耳。”
“本王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而已。”宁彦辰嗤笑一声道,“再说了,你裴大将军的府邸,曲阵星卫双重保障,还怕有人浑水摸鱼,窃听窥探?”
曲阵,乃是指九曲连环阵,星卫,说的是北斗七星卫。
裴夜熟读兵书,天纵奇才,某日一时兴起,在自家府邸东北一座茂密的桃花林里,利用地形地貌设置了一个奇妙的阵法,名为九曲连环阵,顾名思义,该阵曲曲折折,混混沌沌,纷纷扰扰,却是变幻莫测,牢不可破。
至于北斗七星卫,则是裴夜身边的七名贴身侍卫,这七人乃是其祖父亲自挑选的七名孤儿,秘密养在别处,练就一身不俗功夫,七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默契如若一人,后跟随裴夜经历战火硝烟腥风血雨,在尸海骨堆里摸爬滚打幸存下来,既是属下又是战友,对他自是绝对服从,忠贞不二。
能在这九曲阵与七星卫的双重屏障下突出重围,逃之夭夭,那白沐却是第一人!
阵是死地,人却是活物,这样的结果,令得七星卫懊悔不已,深感惭愧,连同主子裴夜也该是颜面无光。
宁彦辰说罢,大概也是想到这点,见裴夜面无表情,便笑道:“都怪我皇兄,莫名给出个只许生擒不可伤损的命令,否则你那曲阵和星位还是管用的……”
皇命不可违,是以当时那白沐自损其身从阵中拼死杀出,众人怕刀剑无眼伤他性命,自然不敢强加阻拦,到头来却是眼睁睁看他施展轻功越过高墙而去。
眼看奇功一件变为憾事一桩,裴夜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宁彦辰虽然不解,却也不好再行招惹,讥讽几句倒也罢了,笑道:“不过此人年纪与你我相仿,我皇兄却哪里来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应是本王想多了吧。”
见裴夜仍不理睬自己,宁彦辰目光一转,望向门口,却蹙眉道:“那小子洗澡到底要洗多久,怎的到现在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脚步声声,终是停在门前,有人禀道:“将军,易小五带到。”
裴夜淡淡应道:“进来吧。”
随着他唤声,房门打开,那少年身着新衣,满面春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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