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刚刚的反应,许嘉禾可以分辨出,他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还认得她。
她心中慢慢地安静下来,她不能急,不能乱了阵脚。
他对她的声音有所反应,对她的动作也是有意识的。
至少情况已经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
她想起他的母亲往日里唤他的样子,想起每一次他都是那样激烈的反应。
好似他只有在他的母亲面前,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回忆着她的语气,将声音放的柔软绵和,想要让眼前的人有所反应。
“阿旭啊……”
她只说出这三个字,窗帘后面的人却是完全的怔住了。
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叫他的究竟是许嘉禾,还是已经逝世的母亲。
她们的声音明明一点都不像,母亲的声音总是带着病态,总是绵软无力的。
而许嘉禾总是充满朝气的,是娇软的,是活泼的。
明明一点都不像的。
可是为何如今他听了她的呼唤,却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许嘉禾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透过窗帘,握住了他的双手。
她感受到他抖得厉害,她握的紧紧的,想要让他感受到她的温度。
想要让他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
“阿旭啊,答应姐姐,出来好不好,让姐姐看看你。”
她早已带入了他的姐姐的这个身份,也许早在他叫出第一声“姐姐”的时候。
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经对他有了责任感,总是会时不时地关注他。
看到他如今这个模样,她揪心到极致,只想着如何才能将他拉出黑暗。
他独自一人已经在黑暗的漩涡里挣扎了许久,总是要有一个人出现来拯救他的。
她愿意做那个人。
她能感受到她手背上的温度慢慢变高,感受着他拉着她越来越紧。
慢慢地,哭腔溢了出来,从他的齿缝中溢出,落在这房间的每一处。
他难过到了极致,嗓子早已哭哑,如今即使是哭,也只能低低的呜咽出声,让人听了心生不忍。
许嘉禾安安静静的陪伴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一直等着,等着,等着哭泣声终于慢慢停歇。
她原想要继续开口,却被一阵嘶哑的声音打断。
他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几乎快要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语调。
只是他还是艰难的,拼凑出完整的句子,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感谢眼前的人。
“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还一直关心我。
母亲离去之后,沈旭万念俱灰,那几天,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想去找她,想去找她。
想要找到她,想要告诉她,自己如今的境遇。
他没有妈妈了,他没有家了。
她能不能可怜可怜他,就当是施舍也好,能够多看看他。
可是那一天的清晨,她和陆怀煜领证的消息印满了芜城各个大小报纸的版面,报纸上,他们相拥的画面清晰,连她的笑容都是那样的熟悉。
他没有再去打扰她,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躲回了家中,舔舐伤口。
他就像是一只极致孤独的小兽,总是想要得到她多一点的关注,哪怕是听她叫叫他的名字也好。
到了如今,他濒临绝望之际,她出现了。
他心中极致稀缺的那一点希望,突然又冒出了芽。
他想要抓住她,想要活在阳光下,想要汲取多一点的温暖。
许嘉禾见他不再挣扎,终于能够把窗帘拉开,露出了窗帘后面的少年。
即使是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却还是有些不敢看。
一米八多的少年,整个人瘦的只剩一身骨头,脸色苍白的早已看不出一点血色,就连唇都已经完全干裂。
那个往日活跃在荧屏上的,积极阳光的偶像,此刻却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许嘉禾只觉得心疼。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少年眼里隐忍的模样,像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到了此刻,他所有的伪装都卸下了,统统不见了。
他看着她,声音微弱,喉咙已经完全嘶哑,却还是对着她笑。
他还是叫着她,眼里明明已经没有了一点神采,眼底却还勾勒出笑意。
“姐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嘉禾几乎是再也听不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眼前这个人好过一些。
她内心里也无数次的怨恨自己,应该对他再多一点关注,对他的母亲多一点关注。
她答应了他的母亲,要照顾他的。
她答应了的。
可是此刻看着这样的他,却是这样的让人心疼。
若是他的母亲见了,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许嘉禾微微的站起身,抓住他的手,想要让他站起来。
可是她的力气不够,不过一会儿,又重重的摔回了原地。
沈旭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进食了,只是全身都用不上一点力气,他看着许嘉禾一次次的抓住他的手,想要扶着他的身子站起来,又一次次的失败。
他知道的,她是那样的瘦弱,哪里能够负担得起他。
他强迫着自己站立,强迫着自己不支撑她站起来。
可是他是那样的无力,每一次艰难的站起,都重重的摔回原地。
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有多么狼狈,只是看着她清明的目光中,没有一点不耐。
最后,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靠着她缓慢的站起来,扶着沙发,一步一步的走到门边。
许嘉禾原以为他是要出门,没想到他去的却是卫生间,她看着他站在镜子前,双手缓慢的放到自己的脸上。
许嘉禾跟着他走进去,站在他身边。
“要洗漱一下吗?”
他应该许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胡子拉碴的,黑眼圈重的不像话,眼底的红血丝更是浓重。
沈旭打量着这样的自己,内心不由得嗤笑。
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像一个来自地狱里的鬼魅。
死不死,活不活。
他暴露在灯光下,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挡。
许嘉禾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急忙上前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慢的转过了身,看向她。
那眼底那样浓重的悲伤啊,就这样泄露在许嘉禾的面前。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差一点就会捕捉不住。
“姐姐,我这样很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