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义仪式简约而不简单。王守仁是个读书人,与人结义自然不会和草莽之辈那般粗鄙不堪。
与夏文雨来到香案前。双方齐齐跪下。祭天,拜地。然后禀明先祖。双方自愿结为异姓兄妹。
然后王守仁郑重的在两张白纸上做金兰谱。分别写下两人的生辰八字等详细信息后,刺破指尖按上手印,就算礼成。
既不用斩鸡头,也不用喝黄酒。更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歃血为盟。看的伊辉好生无趣。
礼成后,两人交换金兰谱,夏文雨小心翼翼的把金兰谱瞅了一眼。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余姚人,后面便是接着他的生辰八字。
看到这些,夏文雨不由的心花怒放。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对着王守仁就行了一个大礼。
“小妹见过兄长。”
王守仁急忙把夏文雨扶起,高兴的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塞到夏文雨手中。
“贤妹无需多礼,为兄此次来的匆忙。未准备什么礼物。这块玉佩乃是为兄贴身之物。今日就送与贤妹了。”
夏文雨接过玉佩,也没有推辞,很自然的收了下来。“小妹谢过兄长。”
王守仁见状便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显得十分愉悦。冀元亨此刻也很识时务的上前对夏文雨行礼道:“学生拜见师叔。”
这一下把夏文雨弄的满脸通红。可如今她辈分不一样了。冀元亨喊她师叔也没毛病。只能勉为其难的受了这一礼。
然后就从身上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盒交给冀元亨。
“这是我自制的一种硬笔,与如今市面上的毛笔截然不同。用此笔书写出的文字大小随心,而且便于携带。希望师侄能够喜欢。”
冀元亨本来就是礼节性的拜见一下,毕竟老师就在面前,无论如何礼不可废。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还为他准备了礼物。
要是换做其他贵重的东西,他可能还不会收,但听得夏文雨介绍说是一种与毛笔截然不同的硬笔。便生起了几分兴趣。
侧眼瞧瞧看了一下王守仁,见王守仁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便欢喜的接过那个木盒谢道:“多谢师叔赐笔。”
见双方都寒暄完后,伊辉才拍手道:“今日柮荆与王兄结为兄妹,此乃大喜。今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我夫妻二人相依为命,在这世间漂泊多年。终于在今日,又有亲人了。”
此番话说的感人肺腑,情真意切。让不知道真相的人听了,还真以为他们两个受到了多大的苦楚一般。
夏文雨一听就知道伊辉这混蛋就开始演上了。这都是一开始他们俩个就商量好的计划。于是她做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喊了一声“夫君”就扑进了伊辉的怀里。隐隐间似乎还能听见她小声抽泣的声音。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惹人同情。
“我靠,这娘们比我还能装。果然女人都是戏精。这功底绝逼值得一张S卡。”伊辉一边假装安抚着夏文雨一边暗自吐槽道。
王守仁和冀元亨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妹。这是为何啊?有什么委屈就与为兄道来,为兄给你做主。”王守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人秀恩爱还没完了。
夏文雨闻言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说道:“多谢兄长关心,小妹没事,只是多年飘零在外,有感而发,今日得一亲人,喜不胜收。因此才喜极而泣。还望兄长不要见怪。”
王守仁见状也不似作伪。想起刚刚在金兰谱上看见的内容。心头一动,便开口问道。
“小妹。为兄不知你以前受过怎样的委屈。如果小妹信得过为兄,便和为兄说一说你的过去,如若有什么事的话。为兄也好为你做主。”
伊辉等的就是这句话。王守仁想套他们的话,他们早就心里有数。大家都在演而已。
你图我俩的背景和学识,我俩却图你这条大腿。就看谁演的像。王守仁打死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份背景,甚至今后的成就,这两人都一清二楚。
要是换个人来看看。还结拜?但凡敢动这种念头,都要结果了你。
“这个。。”夏文雨此时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了看伊辉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真别说,这眼泪还真是说有就有。伊辉也是叹为观止。
夏文雨这副神态很是玩味。这话到嘴边的模样。看的王守仁更是心急。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圣人又如何,架不住这两人套路多啊。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王守仁以为他在第三层,其实伊辉两他都已经在大气层了。
伊辉此刻很温柔的抚摸了下夏文雨的秀发,轻声说道:“既然你与王兄已是兄妹。你我的身份你自己拿主意吧。无论你述说与否,为夫都不会说什么。”
夏文雨点了点头,这一动作看的王守仁心头一喜。可刚见夏文雨转头向他望来本欲开口,却因见到一旁傻站着的冀元亨,又闭口不言了。
“咳咳。惟乾啊。不如你暂时一下回避一下?”王守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夏文雨的不对。以为是冀元亨在这里有些话不好开口。
冀元亨本来还在一旁吃瓜,结果一听老师这话,顿时心就凉了一大半。我就这么没有排面吗?
哎,也罢。谁叫我现在在这里地位最低呢。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对三人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而正当冀元亨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师叔那天籁般的声音:“不用了。师侄既是兄长高徒,小妹信的过。”
冀元亨闻言大喜,这师叔果然有眼光,于是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王守仁看见自己弟子这副模样,也是一阵无语。咋就这么不懂事呢?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夏文雨都开口了。他再说冀元亨就不太像话了。
伊辉摆了摆手说道:“这里地方小,不如我们还是去竹亭慢慢说吧。”
几人闻言都点头赞同,于是便又一同回到竹亭之中。
伊辉重新燃起炉灶,釜中汤水又渐渐滚沸起来。给在场众人重新斟满酒杯后,便安坐在夏文雨身边。
夏文雨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便主动开口道:“小妹知道兄长对我夫妻二人的身份有很多疑问。既然小妹已经和兄长结义。那小妹自然没有隐瞒兄长的道理。”
“陆放翁示儿曾言。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自洪武皇帝驱除鞑辱,恢复中华之日起。我华夏王师才算真正的定鼎中原。我夫妻二人来到大明,相依为命多年,不为其他,只求能回到我华夏故土。”
夏文雨这一番话,说起来轻声细语,但听在王守仁和冀元亨的耳中,却犹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无他,主要是这段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多了。而且和他们两人开始猜测的方向完全不同。
王守仁本以为伊辉可能是哪家勋贵之后,因某种原因带着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私奔出来的。
可听完夏文雨这番话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尤其是那句来到大明,就基本已经点明了他们的来历。
王守仁镇定了下心神,用和缓的口气问道:“小妹,你说的回到大明是什么意思?你们夫妻二人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夏文雨和伊辉相视看了一眼,伊辉才苦笑的开口道:“王兄,我们夫妻二人来自吕宋。”
“什么?吕宋?”王守仁惊讶的站了起来。他虽然有些猜测,但没想到,这两人真的来自海外。
夏文雨此刻接话道:“兄长不必如此惊讶。我们虽来自吕宋,却是真真正正的汉家血脉。绝非海外蛮夷之人。”
王守仁听完却摇了摇头:“小妹多虑了。为兄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就凭小妹的学识,也不是海外蛮夷能学的会的。只是让为兄好奇的是,你们二人为何会去吕宋?”
夏文雨苦笑道:“我夫妻二人并非是先去到吕宋然后再返回大明的,而是我们生在吕宋,长在吕宋。吕宋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王守仁闻言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指着夏文雨喃喃念道:“你们。。你们。。你们难道是??”
伊辉接过王守仁的话头坚定的答道:“不错,在下与柮荆都是大宋遗民。”
此言一出,王守仁顿时茅塞顿开,所有想不通的地方现在全能想通了。
为什么这两人如此年纪却又有如此才华,身居陋室又具有大家气度。为什么他们会一直强调自己是无依无靠。为什么夏文雨要特意念出陆放翁的那首示儿。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
王守仁此刻激动万分,一把抓住伊辉的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那敢问伊兄。此次与你夫妻同行之人有几何?”
伊辉闻言露出了一股悲痛欲绝的神情。神情惨然的说道:“没了。全死光了。”
此言一出,王守仁那激动的神情戛然而止。转而露出了一副震惊万分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