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
当朝司徒赵谦坐着马车来到了侯府门口,他的左手提着一筐红鸡蛋,右手拿着一卷简牍,下了马车,便示意车夫驾着马车先回去。
司徒王允死后,这个赵谦便升了上来,这人之前便是御史,曾在王允麾下做过曹掾,明面上是司徒王允的人,但实际上却是内卫府暗中扶植起来的一枚棋子,
其身份之隐秘,就连张延也是不知道,依照张侯爷的意思,王允一党倒台后,朝廷不能由张延这个太尉一家独大,得安排一个人去制衡,
这个人就是新任司徒赵谦,
由于赵谦这张牌是从王允手里打出去的,所以一些与王允交好的官员,甚至是帝党的官员也都有意无意的朝赵谦靠拢,就连当朝天子在私底下也是对这个赵谦以先生之礼待之。
当然,
对于将赵谦擢升为司徒,张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也明白,这饭还得一口一口的吃,若吃得太急,难免会太惹眼。
司徒一职本就负责百姓教化,掌礼仪诸事,
武平侯的大婚虽然都是交给张太尉在办,但是帝党这边也得派个人出来露露脸,与武平侯混个眼熟,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提前做沟通。
就比如张侯爷这次在朝堂上请陛下为其赐婚的事情,虽然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让一众大臣和陛下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赵司徒一大早便出了门,往侯府这边赶,生怕错过了时辰。
赵司徒看了看大门紧闭的侯府,又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
嗯,
时辰尚早。
他也没有去敲门进去的打算,而是将放着红鸡蛋的篮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台阶上,然后抱着手里的简牍倚靠在石狮子上歇息。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礼队陆陆续续的在门口集合,点名,
四驾的花车已经准备就绪了,侯爷的坐骑火流星,胸前挂着一朵红花,被风怜这么牵着。
礼队和乐班的人也都来齐了,互相帮着整理着装。
又过了一会儿,城防司的毕岚骑着马儿,带着一众城防司的甲士将道路两旁围了起来,
此次侯爷大婚,城防司负责侯爷外围的安保工作。
毕岚看了赵谦一眼,眼眸一愣,赶紧翻身下马,朝其躬身行礼道:
“卑职毕岚,拜见司徒大人。”
论官职品级,一个城防司校尉怎么比得上位列三公的赵司徒,无论是于公于私,这个礼都是需要的。
其实,
若毕岚跋扈一点,就算不去行礼,甚至是视而不见,也没人会去找毕岚的麻烦,
毕竟能够在洛阳城里掌兵的,那可都是张侯爷最为信赖的人,特别是这个毕岚,虽然是个阉宦,但人家可是在十常侍时期就帮助过张侯爷的人。
但毕岚到底是混过官场的,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其品性能被张侯爷看重认可,自然也不是一个嚣张跋扈之人。
赵司徒见毕岚给自己行礼,赶紧迎上去将其扶起道:“毕校尉何须如此啊,今日是侯爷大婚,咱们亦都是客人,快快请起吧。”
微微颔首后,赵司徒看了一眼毕岚身后的城防司兵马,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暗地里是内卫府的人,但是明面上还是当站在朝廷的立场去为人处世。
毕岚也是个人精,在看到赵司徒的神情后,便知道了赵司徒心里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道:
“哦,武平侯身份特殊,张太尉特别嘱咐过了,要保护武平侯的安全,所以便带着城防司的甲士过来走走过场。”
赵司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约莫半刻后,
侯府的大门打开了,
一众头戴虎形面盔的力士营黑甲率先冲了出来,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张侯爷从里面走出来,在其身后,跟着赵云,马超。
武平侯今儿个倒是穿了一身崭新的白月华袍,胸口系着红花,赵云和马超身着甲胄,各自提着各自的长枪,张侯爷心里满满的安全感。
赵司徒早就看到武平侯出来了,屁颠屁颠的跑上前去。
“侯爷,侯爷!”
“赵司徒?”
张侯爷挥了挥手,示意甲士们给赵司徒放行,赵司徒才提着一篮子红鸡蛋跑了过来,
先是向侯爷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
“侯爷,这一篮子忌惮是昨晚老夫和妻女一起描的红,也算是为侯爷祈福了,祝侯爷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赵司徒倒是有心了。”
张侯爷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后面的人过来将鸡蛋接过去。
送过红鸡蛋后,
赵司徒这才挺直了腰杆,拿出了三公之一的气度,打开手里的卷轴,说道:
“侯爷,按照大汉的礼法,侯爷这婚车似乎有些僭越了呢。”
张侯爷看向赵司徒,问道:“僭越么?”
“按照侯爷的身份地位,应该用两驾马车,可这婚车是四驾的,这是王的配置啊。”
“那本侯僭越了,会怎样呢?”
“诛……啊,这……”赵司徒终归还是没有将后面“九族”两个字说出口。
“侯爷,按照大汉的礼法……”
赵司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张侯爷伸手打断道:“本侯出身微末,不懂大汉礼法,这婚是本侯的婚,怎么操持自然由本侯说了算,再说了,本侯的婚事可是陛下亲赐的,想来怎么操持,陛下也是应允的。”
“啊,这……”赵司徒有些惊愕。
紧接着,
赵司徒,又看向简牍,一字一句道:“侯爷,按照下面的章程,应该去接亲,不知悦夫人在何处啊?”
张侯爷抿嘴一笑,然后转身朝侯府内看去。
只见黎悦和沮芝身着红色的婚服,戴着金玉挂坠手牵着手缓缓走了出来。
“这,怎么是两个?”赵司徒不由一惊,这章程上也没说娶俩呀!
“侯爷,这……这不符合章程啊!”
“本侯说了,这婚怎么操持又本侯说了算了。”
亦就在这时,主街道上,一队队骑兵和甲士往侯府而来,带队的是张辽和朱灵。
差不多有个五千兵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占据在主街道上。
“侯爷,您这是……”赵司徒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难道武平侯是要造反么!
谁办婚事,弄几千甲士充当门面啊。
没等赵司徒反应过来,
两位新娘上了婚车,张侯爷骑上了火流星。
……
迎亲队伍,不,应该是红礼队伍正在行进。
张侯爷高坐在火流星上,脸上洋溢着含蓄的笑容,但他身上所流露出的,却是一种自信和无惧。
试问,
整个洛阳城这么多年,有谁敢带着兵马在洛阳城肆无忌惮的游行的,
没有,
以前没有,今后或许也不会有了。
对于张侯爷来说,他倒是没有去想这些,至于僭不僭越,他也不担心,毕竟整个洛阳城,连同宫里的小皇帝都在自己手里握着,
僭越?
僭谁的越?
人逢喜事精神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将父亲张角接过来,如果阿父来了,今儿个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可惜了,大哥张硕也没能来,见不到自己今天意气风发的一面了。
队伍过了前街后,没有继续走主街,而是右转去了百香街。
百香街,是寻花问柳的地方,本就跟在后面独自纳闷儿的赵司徒更加不解了。
此时的百香街,一改往日白日里的萧索,
街道旁,二楼窗台旁,站满了妙龄女子,有的朝着车队翩翩起舞,有的蒙着面纱一展歌喉,也有抱着琵琶,抚琴弹奏的。
一些年幼一点的女童则提着篮子,将篮子里的花瓣朝着车队的上空抛洒着,
一时间,莺莺燕燕裙摆翩翩,漫天花雨,甚是浪漫,引得黎悦和沮芝忍不住撩开车帘去看。
这些,都是红袖招联合周围的一些艺馆所准备的。
张侯爷的思想不像这一时期的人那么保守,来自后世的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懂得浪漫,懂得什么是排场。
在后世,婚礼是每一女孩儿所憧憬的梦幻殿堂,
在这一世,虽然黎悦和沮芝没有这种概念,但张侯爷还是想给她们营造出这一种浪漫的氛围,这不仅是对两人的尊重,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满足。
洛阳是个好地方啊,毫不夸张的说,天下十三州,无论是人口,还是繁荣,或者是财富,都没有那一座城能够跟洛阳相比。
就比如这么多的妙龄少女,这么多的花瓣,这样的排场,恐怕也就洛阳城,能够轻易的捣鼓出来了。
原本就因为武平侯婚事来凑热闹的百姓,也都聚集了过来,
平时没有银钱去艺馆的老光棍们,这个时候也都大饱了眼福,心里对武平侯是千恩万谢。
当然了,婚车后面的两辆板车,上面的甲士将板车上的箱子掀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抓起一把就朝街道两旁抛洒。
这是撒喜钱。
赵司徒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咱家侯爷倒是真会玩儿啊。
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开始哄捡铜钱,这一波收买人心,倒是实打实的收买啊,百姓嘛,谁不喜欢这些小恩小惠的啊。
又是撒喜钱,又是姑娘站台,一时间,迅速吸引了极大的人气,几乎大半个洛阳城的人流都开始向这里聚集。
这也是为什么,张侯爷要调城外的兵马进城维持稳定了。
红礼对照常走着,可走着走着,赵司徒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再沿着这条街走下去,那就是皇宫的方向了,难道……
赵司徒心里咯噔一下。
……
“什么,朝朕这边来了?”
皇宫南城墙上,汉献帝站在那里,听着一批一批的宦官过来的叙述,在听得武平侯带着车队朝皇宫这边过来的时候,不由心里一慌。
虽然汉献帝现在只有十岁,但身处这个位置,自然是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知道的多。
武平侯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汉献帝就算想不知道,周围的人也会跟他说,
大汉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个诸侯,坐拥四州之地,除了幽州以外,几乎整个大半个北方都被其握在手里。
除此以外,
这洛阳城,宫里宫外的甲士,大臣,有多少是武平侯的人,有多少是自己的人,小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刘协今日之所以来到这里溜达,也是得知今日就是武平侯的大婚,想来看看洛阳城的盛况,听说街道两旁的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这等景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谁又能料到,武平侯的红礼队朝着皇宫这边过来了,听说武平侯周围还有五千甲士陪同,若是……
想到这里,刘协就禁不住的瑟瑟发抖,不过一想到自己本来就在人家手里握着,也就释然了。
没过多久,
刘协便清楚的看见目之所及的几个街道上,人流开始朝着皇宫这边涌动过来了。
虽然心里是这样的念头,但是身体上,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
当婚车队伍进入到太平商号所在的街道上时,
一阵阵呐喊声传来:
“信都商号掌柜,丘全海给侯爷道贺!”
“临淄商号掌柜,孟礼给侯爷道贺!”
“晋阳商号掌柜,吴林友给侯爷道贺!”
“……”
街面上,一群商贾身上挂着红绸子,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篮子,
里面装着铜钱和一些碎银子。
伴随着一声一声的道贺,商贾们开始将篮子里的铜钱和碎银子大把大把的撒了出来。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几乎已经陷入了疯狂,把兜里塞得鼓鼓满满之后,开始朝车队拱手道贺,一句句的吉祥话变着花样的说出口。
什么大婚吉祥,早生贵子,甚至连富康延年,长命百岁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自大汉建国四百年来,还没有这等景象,就是皇帝銮驾出宫,百姓们山呼万岁时也没有这般万人空巷。
站在宫城上的刘协,在看到这般景象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为什么受人爱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为什么百姓为之欢呼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没有忠诚的甲士护佑在侧。
当刘协看到车队最前方,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的武平侯时,
他是真的有些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