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使君?
此人口中的崔使君,应该就是冀州牧崔琰了,能被崔琰看重,看来这人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黎悦见侯爷正在听墙角,不由抿嘴一笑,
也不打扰,任由侯爷去听。
只听那年轻男子回应道:
“孝先兄,我这人闲云野鹤惯了,让我出仕,如同煎熬啊。”
年轻男子说完,摆了摆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年龄稍长一点的男人不由惋惜道:“以孝先兄之才,若能从旁辅佐明主,也能造福一方百姓,施展一身才华啊。”
“明主?呵呵,”年轻男子冷笑两声,开口道:“放眼这天下,哪里来的明主?”
年长男人皱了皱眉,直言道:“当朝丞相,武平侯张昊,替大汉收复半壁江山,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人,难道不能称之为明主?”
“呵呵,纵使他张昊善兵伐谋,懂得经营之道,可那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之辈罢了。”
说着,年轻男子将一颗脆豆抛入口中,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
年长男人摇头道:
“张昊虽然是个野望之辈,但他治下的百姓,也的确过上了好日子,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你可知,这天下是大汉的天下,是刘氏的天下,你忘了高祖皇帝曾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
“可大汉朝已经摇摇欲坠,若没有张昊这样的国之柱石,这天下,还是刘氏的天下么。”
年轻男子悠然一笑,幽幽道:“张昊,黄巾贼尔,黄泥里的泥鳅,长得再大,也成不了龙。”
年长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
开口道:
“子泰,那依你之言,这天下就没有所谓的明主了么?”
年轻男子眉头微蹙,不由一怔,接着,释然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滚烫的杯中之酒。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泥鳅虽然成不了龙,可泥鳅若长得足够大,还会正眼去瞧龙么。”
年轻男子眉头一挑,面带不愉的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男人。
此人身着锦衣,旁边放着白色的大氅,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再看其对面坐着的女子,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只是那高高盘起的发髻,
代表着,对方已为人妇。
想必,就是这年轻人的夫人吧。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张昊自然不怵,朝两人拱了拱手后,笑着说道:
“刚才听这位兄台之言,觉得有些不妥,情急之下多言了,还望两位海涵。”
年轻男子咧嘴笑道:
“听人墙角,非君子之道,不过这位小哥所言,甚是荒唐,龙是龙,泥鳅是泥鳅,岂可混为一谈。”
“非也,”张昊笑道:“这里并无隔间,在下也不想听两位的交谈,奈何兄台声音太大,传入了在下耳中罢了。”
说着,
张昊又继续说道:
“龙的确是龙,泥鳅也的确是泥鳅,可兄台之言的比喻本就不确,天子与庶民,虽有身份之别,但说到底,都是两个肩膀上扛着一颗脑袋;
一刀砍下去,都得死。”
“小兄弟慎言,慎言啊!”年长男子赶紧出声阻止道。
不过张昊丝毫没有在意年长男子的阻止,自顾自的说道: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朝廷不顾百姓死活,让百姓活不下去,这样的朝廷,要来何用,难道就任由那些佞臣们坐在百姓的头上,拉屎拉尿么。”
年轻男子眉头一挑,朝张昊拱手道:“在下田畴,字子泰,右北平人。”
一旁的年长男人也赶紧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敢为小兄弟是……”
张昊微微一笑,回礼道:
“在下张尘,字子楚,冀州人士。”
“张尘?”毛玠和田畴不由一怔,两人对视一眼后,毛玠皱眉道:“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张昊咧嘴笑道:“小子我初出茅庐,少在外行走。”
毛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着,或许是同名同姓吧。
田畴开口道:
“看足下颇有才华,不知师从何处啊?”
“小子不才,之前曾拜在青州田使君门下。”
田畴哼声道:“原来是田使君门下高徒,怪不得你会为那张昊说话。”
“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咱就替谁说话,若非朝廷无道,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又怎会有太平之乱,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天意罢了。”
当毛玠听闻这年轻人是田使君门下高徒时,心中便有了揣测,不禁问道:
“不知小兄弟此来冀州,是走亲访友还是……?”
“小子我听说张丞相举兵北伐公孙瓒,便想着去投效,奈何不知门路,所以想着先去信都拜会崔使君。”
“哦?”毛玠眼眸一亮道:“小兄弟也是去信都寻崔使君的?”
张昊笑着点了点头。
毛玠颔首道:“我此番也是去寻崔使君的,咱们可以一同前往,也能搭个伴儿。”
“也行。”
田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此时去投效,或许正是时候。”
“子泰何出此言啊?”毛玠不由问道。
“曹操受朝廷之命,兴兵五万北征幽州,可双方打了这么久,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两位难道还看不出其中猫腻么?”
毛玠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张昊笑道:“子泰兄的意思是,那曹操和公孙瓒已经联手了,就等着张丞相去钻他们布下的口袋?”
田畴眉头一挑,哈哈一笑道:“不愧是田使君的高徒,我倒是小觑你了。”
“曹操本就野心勃勃,拉着公孙瓒一起给张丞相挖坑这事儿,他做得出来。”张昊悠悠道。
田畴眼眸微眯,心中生了一丝考较之心,不由问道:
“那以足下之见,张昊该如何应对啊?”
张昊没有直接回答田畴的问题,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神色凝重的毛玠,笑问道:“孝先兄,若你是张丞相,此局,你如何应对啊?”
“我?”毛玠不由一愣,沉吟道:“曹操和公孙瓒的兵马总共也就十余万,而张丞相的北伐大军加上冀州的兵马,与之相差不大;
天时地利人和,对于双方而言,皆无较大的优势,此局……”
说到这里,毛玠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看好,极有可能以平手收场。
毛玠此言,相当于没有说,
所以,
田畴还是将目光看向了张昊,好奇对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
“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
张硕将锦囊中的布条展开后,喃喃念道。
一旁的马超和屠兀骨互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
因为这是侯爷让密侦司的人送过来的,说是对他们这支前军的指示。
当然了,
具体的作战任务,在之前也已经布置过了,他们这支完全由骑军组成的前军主要就是起到一个渗透、敌后穿插、袭扰的作用。
也就是说,当涿郡的敌军坚守不出时,他们这两万余骑军将化整为零,分散在整个涿郡,
剪除掉敌军派出的斥候、探马、哨骑等,阻截各地敌军联络用的传令兵。
让每个城池内的敌军都成为一支消息闭塞的孤军。
一旦敌军聚集,有大规模出兵的举动,
那么张硕、屠兀骨、马超便会化零为整,在短时间内聚集在一起,对敌军进行歼灭。
毕竟幽州多平原,适合大规模骑兵驰骋。
而且从骑军作战方面来看,幽州铁骑与张硕他们的飞虎骑、胡骑军、西凉铁骑比起来,
无论是甲胄军械、战马优良、作战技巧还是兵马数量上,幽州铁骑没有半点优势可言。
所以,
侯爷给到的指示,实际上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就是要告诉他们,这场仗应该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去打。
“侯爷的意思,应该就是让咱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去打,其他的,咱们也不用去管了。”
张硕若有所思道。
屠兀骨点了点头,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用等粮草了吧。”
“不等粮草来,咱们吃什么?”马超不解道。
“哼哼,”屠兀骨冷哼两声道:“胡骑军向来都是以战养战,吃喝都是敌军的。”
马超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张硕将布条放进锦囊,然后又将锦囊揣进怀里,说道:
“既然侯爷说让咱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打,那咱们这三支骑军也就各自发挥所长吧。”
这三支骑军,来自不同的地方,作战方式也各不相同。
以张硕对于骑军的了解,他不会傻不愣登的去指挥屠兀骨的胡骑军,马超的西凉铁骑。
虽说,他张硕是前军主将,
但张硕并不是一个贪恋权柄之人,而且屠兀骨也是骑军作战方面的行家,马超更是在侯爷身边学习了不少东西。
有些时候,给予对方足够的自由度,才有助于提高整个团队的作战力。
屠兀骨点了点头,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胡骑军今晚就出发,先去涿郡打探一番虚实。”
在这三支骑军中,
无论是机动力还是单兵作战,以及战场的敏感度,胡骑军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有五大部族作为兵源,屠兀骨这支胡骑军一直保持在一万人左右,
因此,
当胡骑军化整为零时,便能分散成数十股兵马不等的队伍,向涿郡进行渗透。
晚上,
乐成的胡骑军在屠兀骨的带领下,分成数十股,朝北而去。
与此同时,
张侯爷与毛玠、田畴两人已经酒过三巡,桌子上面、旁边皆是空空如也的酒壶。
田畴用筷子敲击着杯碗,吟唱着燕曲。
独特且带着一些胡风的燕曲,听得张昊和毛玠摇头晃脑,跟着节奏拍打着大腿。
毛玠和田畴两人,被张昊展现出来的学识,见解所折服,
再加上冀州名士田丰,田使君的背书。
两人也是自然而然的接纳了张昊,三人一起谈天说地,道古论今,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张昊本来想劝说田畴出仕,
可田畴心意已决,打算回到家乡,大隐于市,看看书,写写文章。
以张昊如今的心态,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亦就在这时,
酒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张昊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黎悦,黎悦颔首会意后,走出了酒肆。
此举,
让毛玠和田畴二人不禁心生疑惑。
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伙骑士,绝非善类,这张尘竟然让自己的夫人出去看看,也不怕自己的夫人受到伤害。
很快,
马蹄声停下了,
又过了片刻,黎悦快步走了进来,在张昊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昊看了毛玠和田畴一眼后,低声在黎悦耳边说了些什么。
黎悦便在毛玠和田畴疑惑的目光中,再次走出了酒肆,
紧接着,
马蹄声渐行渐远。
黎悦进来后,开口道:“夫君还是早日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争取在明日天黑之前赶至信都。”
张昊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么就地而睡,毛玠和田畴盖着破棉被,张昊盖着自己的大氅。
黎悦则在一旁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
翌日清晨,
当田畴醒来时,才发现毛玠他们已经离去了,并且在桌子上放了三两银子。
昨晚那顿酒,顶多也就值二两银子,
放着三两银子,意思是连同他田畴那份也在里面了。
田畴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放在了桌上,然后拿上自己的包裹离开了酒肆。
……
信都,南城门外。
一众黑甲骑士排列整齐,典韦和关羽骑着马站在前面,眼睛打望着远处,安静的等候着。
另外一边,则站着崔琰、李巡、雷公等一众信都府的核心人物。
在得知侯爷即将抵达信都后,
他们便早早的来到城门口迎接了。
“典将军,侯爷和黎夫人为何不与你们一道过来呢,你们黑甲不在身边,谁来保证侯爷和夫人的安危。”
李巡的面色不太好,对典韦说话,多少带着一丝不愉和质问。
典韦开口道:
“李长史放心,我已将黑甲骑士散布出去了,侯爷周围,皆安排有人盯着。”
听到这里,李巡不由看了典韦一眼,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亦就在这时,
一名黑甲骑士从远处策马而来,上前禀报道:
“侯爷已至三里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