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晋国公府;
后院。
院子周围,黑甲卫伫立在侧,视线时不时的看向院子中央的法阵。
法阵是南华老道布置的,但做法的却是其爱徒管尘。
某一日,
南华老道夜观天象,觉着黄天气运有所异动,大汉的龙气似有抬头的气象。
为了以防万一,南华老道将此事告知给了黎悦、沮芝、浮香三位夫人。
三人本不相信玄之又玄的气运之说,但毕竟此事关系到自家公爷,若能有法子解决,大家心里也会安心不是。
于是乎,
在南华老道的建议之下,
就在这府上后院,摆下这一阵法。
阵法的北边,坐着管尘,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两手捏诀,放于膝盖之上,尽显肃穆之色。
黎悦、沮芝、浮香三人,面色凝重,
但一旁的南华老道,倒是一手轻捻长须,一手持着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仙长,这……真的有用么?”黎悦不禁问道。
南华老道抿嘴微笑道:
“大夫人放心,凝聚黄天气运这事儿,贫道干过不止一次,管尘深得贫道真传,此番由他施法,亦是稳妥的。
再说了,
有贫道在这里坐镇,可保万无一失。”
一旁的沮芝和浮香,则是眉头微蹙,看着阵法中央的两个孩子,一脸的担忧。
大妞张安然已经两岁了,小世子张无恙还不到一岁。
两个孩子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在阵法中央的毯子上,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烛火和红线。
沮芝犹疑道:“可凝聚气运归凝聚气运,为何要将两个孩子放在阵法中呢……”
南华老道看向阵眼处的两个孩童,眼里满是慈爱之意,悠悠道:
“无论是大汉气运还是黄天气运,终归都是天地日月之精气所幻化的天道之运,当气运凝聚之时,对于未合天门(囟门)的孩童是极好的;
散发出来的气运,会随着孩童的天门融入他们的灵魂,对于以后,大有裨益。
你们可以理解为,为孩子们祈福。”
三位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当然了,
南华老道之所以将两个孩童放置在阵眼,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重新凝聚而来的黄天气运,可以在管尘的暗箱操作之下,多给小世子灌输一些,
这样,
随着小世子逐渐长大,黄天气运自然而然的就会在其体内凝聚。
将来,命运会促使他成为一代雄主。
至于会不会由小世子篡汉自立,那一切都得看天意了,
但是,
南华老道该做的铺垫,该打下的基础,还是得打。
就像一棵树苗能不能成为参天大树,除了培育的土壤,阳光,雨水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得看它自己的生命力。
南华老道所做的,就是在增强小世子这棵树苗的生命力。
至于土壤、阳光、雨水,
南华老道并不担心,
以如今国公府的实力和能力,除非张昊自己作死,
否则,
放眼天下,还有哪里的土壤,阳光,雨水,能够与晋国公府比肩呢。
念及于此,
南华老道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至于为何将大妞也放置在阵眼,主要是为了打掩护,
不然,
同样的祈福,为何只给小世子祈福,不给大妞祈福呢。
此时的南华老道,看向小世子张无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平生最为得意的作品一般。
随着管尘双手结印,法阵内的烛火开始跳跃。
南华老道抬眼看向云层骤散,漫天星空的天象,欣喜道:
“时辰到了!”
兴许是跳动的火焰吓到了大妞,
大妞的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印玺,这印玺是晋国公的印玺,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置于阵眼中,等同于法器的功效。
小世子似乎注意到了大妞手里的印玺,从襁褓中伸出手去摸,
大妞不给,小世子就伸手去拉印玺上的绳穗,俩孩子开始以他们的方式拽了起来。
倒是没谁哭没谁急眼,只是不能的在对眼前的新鲜玩意儿进行着拉扯。
两个小孩子,为了印玺在哪里拉扯,
无论是南华老道,还是一旁的黎悦、沮芝、浮香都是一愣。
当然了,
孩子还小,三位并不会觉得这是两个孩子在争夺权力,只是这一幕颇为滑稽罢了。
三位夫人倒是有些忍俊不禁了。
但一旁的南华老道可有些尴尬了,缓步上前,将印玺从大妞手中轻轻拉出,给了小世子。
没办法,
在这方面,
哪怕是南华老道这个百岁老人,也不免“以大欺小”了;
甭管怎么说,
小世子张无恙是他引以为傲的作品,更是他寄予厚望,将来能够将太平之道传扬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之人。
说到底,
南华老道又不是当官儿的,也不是府上的下人,他是个出家之人,真要算起来,也算是府上的宾客。
当着府上三位夫人的面拉偏架,这事儿,也只有他为老不尊的南华老道敢得出来,
没办法,
对于张无恙这个小世子,他就是宠!
小世子将印玺抱在怀里,对南华老道笑了起来。
南华老道也笑了起来。
只是一旁的大妞,在看向南华老道时,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嫌恶。
她本来和阿弟玩闹,挺好的;
结果遇到一个护犊子拉偏架的。
如果大妞现在会说话的话,怕是得直接指着南华老道的鼻子,骂出来:臭不要脸!
事实上,大妞作为张国公的第一个孩子,受万般宠爱于一身,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会儿,
她的天门(囟门)处,一鼓一鼓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
阵法中的烛火开始不规则的跳跃,显得有些躁动。
最先感觉到异动的是管尘,骤然间,惊骇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妞。
同样感受到变故的南华老道也不由得一惊,在看向大妞的同时,也将目光望向了北边的星空。
“不好!”
随着管尘的一道惊呼,
一股诡异的妖风自北边袭来,将法阵内靠北的数排烛火尽数吹灭。
“噗!”
管尘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脸色苍白,瘫软在地,晕厥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阵眼中的大妞和小世子也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拂尘落地,
南华老道惊骇的望向幽州的方向,
“北方……”
……
“……出事了!”
简牍掉落在了地上,张昊整个人都愣住了,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这一幕,
倒是吓坏了一旁的司马懿和典韦。
特别是典韦,
自从他跟随张昊以后,还从未见过自家公爷如此失态过。
司马懿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简牍,展开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不仅脸色苍白,他的嘴唇都在颤抖。
“公爷……”
还未等典韦问明情况,便被司马懿一把拽到身边,沉声道:
“别问了,你速速去集结兵马,准备御敌!”
典韦先是一愣,然后再看到自家公爷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由神情一凛,朝司马懿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去了。
待典韦离开后,
张昊不由苦笑道:
“咱们想着曹操的长衫子,他也想着咱们的马褂子。”
司马懿喉头微动,沉着道:
“张燕那边并未发现曹军的踪迹,也许是曹军行军不快还未抵达圣水西岸呢。”
“呵呵呵,司马懿,你说这话,自己信么?”
“……”司马懿咽了咽唾沫,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就算曹操亲率两万大军转头来攻阳乡,势必也会与关将军相遇,咱们还有的打!”
张昊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他按捺住内心的慌乱,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刚才的慌乱,并不是他对曹操的恐惧,以张昊如今的地位,放眼天下,还没有让他恐惧的存在,这,是他的底气。
他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震惊。
震惊曹操预判了自己的预判,不仅如此,曹操选择在这个时候,与自己硬碰硬,一定是拿捏住了自己的心态,
自己明明可以在雍奴稳一手,尽可能的将幽州腹地的几个郡搅乱,用打呆仗的方式,将曹操和公孙瓒拖死。
可是,
自己太想参与涿县这边的战局了,急切的希望自己去了以后能够尽快将曹操除掉。
也正因此,在攻下雍奴之后,直接选择了西进阳乡,可以说是怼到了曹操的眼皮底下。
曹操正是拿捏住了自己的想法,所以跟自己玩儿了一手以自身为饵,引他张昊入局的把戏,
嗯,
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
不得不说,
曹操在战略和战术这一块儿,是走的不按常理出牌这条路子的。
只要自己稍微心急,晃神之时,曹操就能找出破绽,对自己展开致命一击。
总的来说,
不是曹操变得多么厉害了,而是自己松懈了,大意了。
自己之所以会这样,主要也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用通俗点来说,就是飘了。
以前,
张昊是为了活命而打仗,
后来,他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和地位而东征西讨。
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什么都有了,放眼天下,大半领土尽归于手;
说得文雅点,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说通俗点,就是他张昊本钱丰厚,输得起,当玩儿票了。
可战场,毕竟是战场,
你可以有玩儿票的心态,
但,
你也得做好,万一玩儿脱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冷静下来的张昊开始分析起目前的局势。
两万曹军没有出现在圣水西岸,大概率的结果就是,曹军的目标本就不是良乡,而是奔着阳乡的自己来的。
如今,
关羽带兵一万横渡圣水北上,原本的计划是去咬曹军的屁股,
现在嘛,多半会与这调头过来的两万曹军碰上。
现在天色渐暗,一旦两军相遇,必会展开一场厮杀。
若曹军势众,关羽必定遣人回来报信,
届时,
自己就可以带着一万兵马,不,分兵八千渡过圣水去驰援关羽,
而自己,则带着两千甲士和一千黑甲卫沿着圣水一路往北,去良乡与张燕汇合。
张燕从洛阳带来的这五万步军,大部分是冀州兵,其余的是青州兵,作战骁勇,意志力强,
在兵力与曹军相当的情况下,虽不敢言胜,但也能逼迫曹军主动撤退。
毕竟,
曹操可就这点儿家底了,他不敢和自己梭哈的。
只要自己能与张燕汇合,便可拿下良乡,择机挥师南下,兵临涿县,彻底解决涿县的曹军。
一旁的司马懿,见张昊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眼眸中透露出的那股子睿智,不禁暗自钦佩。
不是所有人在遇到生死危机都能这么快的镇定下来。
良久,
典韦踏步进来,禀报道:
“公爷,全军已经集结完毕!”
张昊颔首道:“等。”
“等?”典韦不解,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司马懿。
虽说司马懿的身份对外是公爷的车夫,但是典韦心里清楚,司马懿也是和荀先生和沮先生一样,是公爷的谋士。
因此,典韦对司马懿也还算尊敬,有时候不明白的地方,也会去问司马懿的意见。
司马懿看了张昊一眼,开口解释道:
“公爷是在等关将军的消息。”
见典韦还是不明白,司马懿再度解释道:
“曹军两万没有出现在良乡,就只能是奔着咱们这里来了,若关将军与曹军相遇,咱们便知道曹军的踪迹,公爷便可做出相应的布置。”
“那若关将军并未遇到曹军呢?”典韦开口问道。
司马懿再度将目光看向自家公爷,然后淡然道:
“若关将军并未遇到曹军,那咱们就只能固守待援,若事不可为,黑甲卫护佑公爷突围北上。”
典韦眼眸微眯,咽了咽唾沫。
阳乡这边只有一万步军和一千黑甲卫,一旦两万曹军扑杀而来,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的阳乡,根本无险可守。
那时,
他们必将陷入一场苦战。
张昊转身走到座位上坐下,兀自舀了一勺凉茶,直接对嘴喝了两口,
然后长舒一口气道:
“以前,咱还是黄巾的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每次打仗,都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
现在,
咱是什么都有了,遇到事儿了,
反而患得患失起来了。
这人啊,
还是不能过得太安逸,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张昊刚说完,
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
而后,
传令兵浑身是血的进来禀报道:
“禀公爷,关将军与曹军在石门坡遭遇曹军,敌军势众,关将军命小人来向公爷请援。”
“曹军有多少人马?”司马懿上前一步问道。
“足有两万人马!”
“领军之人是谁?”司马懿再度问道。
“看到了曹操的车驾还有夏侯的旗号。”
司马懿回过头看向张昊。
看来,这两万曹军真的就是奔着阳乡来的,只是没想到在石门坡遇到了本该去咬他们屁股的关羽所部。
张昊略作沉吟后,开口道:
“司马懿,你领八千步军去驰援关羽。”
说完,张昊从腰间摸出一枚刻有‘晋’字的令牌扔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并非军中将领,但只要手持这枚令牌,便可调动军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