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县,东城门
逢纪带着平县县令,正在东城门外迎候岚山军进城。
张璋骑在马上,远远的便看到了候在城门口的逢纪和身着官袍的县令。
打马上前,来到两人跟前,笑着向两人拱手道:“敢问哪位是逢纪逢先生啊?”
“在下逢纪,拜见张将军。”逢纪颔首,朝张璋行礼道。
“本将军早早就收到大将军和袁御史的密信,此番就有劳逢先生了。”张璋并未下马,只是在马上朝逢纪象征性的抱了抱拳。
数日前,张璋便收到了大将军何进亲笔信,说有一名叫逢纪的谋士在平县等他们,之后的事情,可与之相商。
而袁绍的信则是说逢纪是自己的人,让张璋多加照顾。
袁绍本就是大将军何进的人,两人在都亭时有过一些交情,后来袁绍领了侍御史一衔,带兵北上荡阴和林虑了。
袁氏四世三公,张璋虽是武将,但也有结交之意,是以对待逢纪,张璋也是颇为重视。
只是逢纪毕竟没有官身,让自己这个一军统帅亲自下马与其见礼,张璋还是做不到。
“大家皆为大将军效命,在下自当竭心尽力。”逢纪拱手道。
紧接着,逢纪便继续说道:“此番张将军亲率十万岚山军至平县,县令已经划拉了一处地方供大军安营扎寨。”
“哼,”张璋不满的哼了一声,开口道:“此番本将军只率五万前军至平县,吴将军的中军五万还在偃师呢。”
“什么!”逢纪大惊道:“为何分兵啊?”
“本将军也不想分兵,”说到这里,张璋更是一脸怨气道:“还不是那偃师县令,本应筹措我十万大军一月之粮草,结果只筹措了半月之用;
是以,本将军只能先带五万前军先至,吴将军的五万中军还在偃师筹措粮草呢。”
“这……”逢纪一时语塞,不禁哭笑不得道:“哨骑来报,周仓亲率四万冀州军已至河阳城,两日内便能渡河南下,张将军此番只带来了五万前军,恐怕会误了大将军的谋划啊!”
张璋眉头一皱,沉声道:“那能如何,将士们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吧。”
“哎!”逢纪怅然一叹,心中已是凉了半截。
张璋瞥了一眼逢纪身旁的老县令,喝问道:“县令,城中有多少粮草可用?”
“啊?”老县令不由一愣,见对方一来就问粮草,不由苦涩道:“城中只有粮秣五百石……”
“五百石?”张璋温怒道:“五百石还不够我这五万将士一天之用,县里的粮食去哪里了?”
“禀张将军,”老县令拱手解释道:“县里的粮食都送去偃师了,我平县哪还有粮食啊。”
“哼哼,”张璋眼睛微眯,寒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人去富商、佃主家里去取!”
“这……这……”老县令被吓得手足无措起来了。
他干了一辈子的县令,对城中百姓广施德政,若放纵这些兵卒在城内收刮粮秣,必将导致城内百姓民怨沸腾。
老县令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逢纪。
逢纪只是怅然叹息,不为所动。
大局面前,牺牲这一城百姓,在所难免。
当晚,
张璋放纵兵卒在城内抢劫粮食,但有反抗者,皆乱刀砍死。
一时间,整个平县是鸡飞狗跳,百姓怨声载道,死伤之百姓成百上千。
老县令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在家中上吊了。
次日清晨,
张璋让麾下校尉于洪率军一万前往北芒山与黑鸦寨联络。
而张璋本人则和逢纪留守平县,守住北芒道,阻止周仓的冀州军南下,同时派传令兵前往偃师,催促吴匡尽快与前军汇合。
府衙厅堂内,
张璋脸色阴沉,不快道:“逢先生,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咱们不能率大军直接走北芒道去洛阳呢?”
“张将军且看,”逢纪伸手指向地图,说道:“若张将军亲率大军走北芒道前往洛阳,待明日冀州军渡河之后,必将追击将军,北芒道乃山道,会极大延缓行军速度;
一旦被冀州军咬住了尾巴,将军便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届时,将军的五万大军收尾不能相顾,一旦洛阳城有变,咱们可就被堵在北芒道中了。”
张璋思索片刻后,沉吟道:“若我在北芒道两侧设伏,或能将追击的冀州军一举歼灭!”
“将军,若要在山道设伏,需提前两日筹备,若将军早两日抵达平县,咱们或可一试,现在咱们已经错失良机了。”逢纪坦言道。
按照原计划,
岚山军应该在三日前抵达平县的,可这岚山军行军缓慢,错失了伏击冀州军的大好机会。
“逢先生,”张璋脸色阴沉道:“我岚山军从都亭一路过来,半刻都不敢耽误,若是沿途准备好了粮草,本将军又怎会误了时间。”
对于张璋的解释,逢纪自然是不信的。
从都亭开拔之时,大军必然携带了至少三日的粮草,就算沿途没有准备充足,坚持到平县也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偃师那边可是准备了十万大军半月用度的粮食,就算到了平县,所携带的粮草也够和冀州军纠缠几天的了。
只是这张璋非得等到粮草充足了才动身,熟知战机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但事已至此,争论出谁对谁错已是毫无意义。
逢纪之所以让于洪率兵一万先行至北芒山联络黑鸦寨,一来是为了以黑鸦寨为据点,打造营盘,为后续大军到来做好准备;二来,也能先派斥候去洛阳城打探情况。
而固守平县,也是防止冀州军南下。
这战场布局,就像是围棋下子一样,只要他们占着平县,冀州军就不敢贸然南下。
张璋见逢纪一脸的惆怅,不由问道:“逢先生为何还是愁眉苦脸的,可是在担心什么?”
逢纪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
张璋探过脑袋,见逢纪所指的是平阴县,不由纳闷儿道:“平阴?”
逢纪颔首道:“若冀州军遣一支轻骑,绕道走平阴县至北芒道,倒能在咱们眼皮底下溜过去。”
这北芒道,有两个三个道口,一个是平阴县南十里处,一个是平县西二十里处,再就是洛阳城北。
当时的张使君,便是从平阴县入的北芒道。
若有一支骑兵,从平阴县入北芒道,平县这边倒是不好发现,毕竟北芒道距离平县最近的地方也有二十里,就算他们派遣哨骑和斥候盯着,也是无济于事。
因为以骑兵的机动性,就算哨骑发现了,回来禀报到派兵去拦截,人家骑兵早就过去了。
至于能否派兵卒去道口驻防,那就更不现实了。
你在道口安营扎寨,人家在山头上几轮火箭下来,趁你仓惶之际,只需数百骑兵冲营,便能将你驻防的兵马杀得片甲不留。
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张璋漫不经心道:“逢先生休虑,于洪已率一万精锐去了北芒山,就算有一支冀州骑军进了北芒道,必然也会被于洪阻截住的,毕竟是山道,骑兵可施展不开。”
逢纪凝神不语。
张璋笑着宽慰道:“再说了,也不见得那冀州军会派遣一支骑兵绕道平阴进北芒道啊!”
………………
“禀军候,前面就是北芒道了!”
苏义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唐左,担忧道:“李卫传来消息,他们已经联合二十多个寨子的匪众对付那个什么黑鸦寨了,李卫身边只有几个弟兄,不知道能否成事啊。”
“沮先生让咱们绕道平阴入北芒道,本就不是去帮李卫对付那什么黑鸦寨的,”说到这里,唐左神情一凝,沉声道:“咱们的任务可是打探洛阳城的情况,如今使君被困在城内,情况不明,若使君出现什么差池,你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
苏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千名力士营骑兵,伸手一挥。
一时间,马蹄雷动,一支黑甲骑兵,井然有序的朝着北芒道策马而去。
…………
“郑姜!你敢对付我,你知道我是在为谁做事吗!”
黑鸦寨首领戚猛被捆缚住了手脚,扯着嗓子大声呵斥道。
一旁的郑姜不为所动,她的目光一支停留在眼前的两具尸体上,一个是赵四的,一个是侯老六的。
罗三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脚踢在了戚猛的小腹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
李卫站在角落没有吭声,他手下的六个弟兄,死了三个。
这一战,很是惨烈,他们这边一共一千八百人,如今还能拿刀的只有不到五百人,整个清风寨三五百号人,如今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当然,黑鸦寨那边,死的更多。
七百多个俘虏蹲在地上,他们都是愿意归顺郑姜的,因为死硬份子早就被斩杀了。
独眼汉子和刘彪也战死了。
石白来到戚猛跟前,沉声道:“我知道你是何进的人。”
戚猛一愣,怔怔的看着石白。
“告诉我,何进让你帮他做什么事。”
戚猛眼中带着一丝迟疑,没有说话。
“说了,我饶你一命,不说,你现在就死。”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戚猛深吸一口气,叹道:“如果我说了,你真的肯放过我?”
石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站起身,又缓缓的转身迈步……
“我说!”戚猛大声喊道。
石白停下了脚步。
戚猛坦白道:“大将军让我袭击送礼车队,说只要袭击了送礼车队便帮我扫平北芒山,接着再攻入洛阳城,引岚山军入城。”
“让你们攻入洛阳城?”石白转过身,看向戚猛,质疑道:“就凭你们?”
戚猛点了点头,如实道:“大将军说了,他会调走北城门的守军,还会让人给我们打开城门。”
“还有呢?”
“没了……”
“岚山军的人如何跟你联系?”
“对口令。”
“什么口令?”
“清君侧,诛佞臣!”
石白嘴角微扬,看了一眼旁边的罗三。
罗三会意,扛着大砍刀,对着戚猛狰狞的笑道:“现在该送戚大当家的上路了!”
戚猛心中一惊,惊呼道:“你答应我的,只要我说了就饶我性命!”
石白转过头,看向戚猛,淡淡道:“我答应饶你性命,可罗三哥没有答应你啊。”
戚猛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耍了,愤慨之下,大骂道:“北芒山的人最重守诺……罗三,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接着,戚猛又对着石白扯着嗓子怒骂道:“还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噗呲!”手起刀落。
戚猛的人头滚落在地。
石白来到郑姜的身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侯老六的尸体,低声道:“郑大当家的请节哀。”
郑姜开口道:“四叔和六叔一直都很疼我……”
石白继续说道:“算算时间,岚山军已经在来北芒山的路上了,还请郑大当家的振作起来!”
郑姜仰着头,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水自其眼角流下。
“石先生有何良策?”
就在这时,一名清风寨的探子仓惶跑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官军,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
山下,
于洪骑在马上,望向前方的山林,皱了皱眉。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两名甲士押着一名浑身血污的山贼走过来。
于洪侧过头,看向山贼,问道:“你刚才说,有其他寨子的人攻打你们黑鸦寨?”
山贼怯懦的点了点头。
“对方有多少人?”
“一千多,啊不,两三千人!”山贼低着头,心虚道。
于洪眯了眯眼睛,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有……有……三千多人。”山贼答道。
“谁赢了?”
“……小的……小的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是临阵脱逃咯?”于洪脸色一沉,冷声道。
山贼低着头,没有吭声。
“呵呵……”于洪淡淡道:“我最恨临阵脱逃之人,拖下去打他十个军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于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部众,朗声道:
“准备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