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我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不是原装的?刚才你挖出来的台阶是青灰色,而石壁是灰色,从年份来看,这是拼接的。甚至这一整个墓室都是后来被搬进来的,所以墓室离地面距离不高。”
听完我说的,迷彩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原地躺下,思考起了人生。
我又往嘴里塞了两口薯片,然后指着那堆动物骨头,“帽,往这儿轮一铲子。”
迷彩帽一句话也不说,坐起身子,撸起袖子,手起铲落。一铲子进去,带出很多沙子。
我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按照我目前已经获取的信息差,参与盗墓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倒霉的死了,一个失踪了。
同行的两位资料相对齐全的人不主动相互透露重要信息,回想起来,馆长没有明确的说我的任务是来做什么,以至于我成了唯一身在其中却不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人。
我这个猜测是从司简的身份入手的,如果迷彩帽告诉我的关于他的身份属实,那他不应该跟我们一起下来,他应该做的是跟刑侦人员一起追凶。
我猜,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跟我们一起是为了找失踪人员。
如果是这样,失踪人员可能也在墓里,只是没有跟我们所处同一个位置。
这么多动物集中在一个角落,是吓的吗?应该不是,这其中不乏有骨头很小的动物。动物体型越小,行动就越灵活,如果是被吓的,它们应该会四处逃窜,小型动物的骨头将会集中分布在墓室各处。
小动物的生存能力可比人类强太多了,他们能感知到我们看不到听不着的东西。我说的不是怪力乱神,而且通过风的方向发现空气流通,或者是食物的气味之类。
我们三人干的都是正经工作,法子肯定没盗墓的偏。但是换个角度,把自己代入到盗墓贼的角色,有些事情就容易理解。
这些小动物尸骨集中的地方如果正好是一个气缝,那我们就看到希望了。
我凑近处,用手半遮住眼睛防止飞沙进眼睛,期待着能挖出流淌着香甜空气的间隙。
奇怪的是,这捧沙子是凝固状态,好像有什么液体从下边这个口子渗出来。
司简蹲下,修长的手指在铲子上滑动,粘了些沙子放在鼻子底下。
“是水。”
听着司简的话,眉头不由皱起。“我来之前看过天气预报的,冬天干燥,这儿不可能会有雨水从上边渗下来的。”
“我再刨一次,如果沙子里混的液体是红色的,咱马上就跑。”
我点点头,同时安慰迷彩帽。“别怕,我们北洋市要山没山,要水没水。不会有尸变的哈。”
迷彩帽略带犹豫,连铲子举的高度都没有上次高了。
从第二铲子开始,地面有小幅度的松动,开始出现由内向外的塌陷,还有无数个细小的塌陷不断出现。
我们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沙子结构不稳定,搞不齐这整块的地面都是沙子做的。
陆续有石壁失去有力的支撑,纷纷倒下。
完犊子,绝对是误打误撞挖到机关了。当我们发现自己犯错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何处是出口。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能听到迷彩帽打趣的说道:“这墓室不会想逃跑吧。”
没有一个人敢在依旧伫立的石壁附近停留,我们都不知道石壁具体面积是多大,能确定的是一旦被压在底下,肋骨都得被撵成直的。流动的沙子像是一条小溪,逐渐从四周莫名出现的坑洞里陷落。
我慌忙的去寻找伙伴,距离最近的是司简。我们两个只有一步之遥。
沙子流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才发现所谓的“地面”原本就是用沙子铺出来的,做的台阶也是为了在这些构造不稳定的沙子上走动时能省力点。
正上方甬道顶部灰土在动荡间掉落堆积,将我们脚下的沙子挡住。也算是铺出了一条通向司简的路。
我伸腿就要往司简方向跳,他却冲我大声说道:“别过来。”
话说完,寻了一处较大的坍塌,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
他是处女座的吗?
有洁癖还是啥的?
宁死不屈?很嫌弃我?
迷彩帽立马冲过去想拉他上来,还没等伸手,下去的人就消失不见。
接着,他不顾逐渐被沙子掩埋的双腿,直勾勾的盯着坍塌处的黑暗,像是中了邪一般。
一看不对劲,我稳住身形,慢慢向他走近。
“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愣着啊!”
话还没说完,迷彩帽突然回头,冲我纯真一笑。没等反应过来,他抓住我的脚腕一拽。
我这才多少斤的体重,风大点就得就近寻棵粗壮些的树抱着。
他这一拽我直接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在沙地上,脚腕还没挣扎出迷彩帽的手,就被他几乎是拖着拖进了司简跳下去的地方。
几秒之间,沙子从领子衣领、袖口、裤腕冲进衣服里,嘴里还吃了几口。
“幸好你帽哥哥我聪明,来之前买了保险。”
迷彩帽在一旁哀嚎,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这家伙说着说着更委屈了,“牺牲在这里也是为科研牺牲,只是如果我有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
我本来很想怒怼他,但看完四周之后,发现这里很安全,迷彩帽虽然用力拉我下来,我却没有受伤。
“那我肯定把身边单身的女性朋友都介绍给你,呜呜呜,帽子,你如果不介意的话,男性朋友我也是有的,只是不多。”
司简一身黑衣笔挺,身上不见半点污垢泥沙,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我从沙堆里拎出来。
我对他道了声谢,司简只说了句不用谢,就把头别开。
沙子下面的空间可能才是盗墓贼真正光顾的地方。
大概是见识不够广泛,我无法通过在博物馆里学到的东西判断出这里的作用。
这是一个大概百平的空间,四周布满了壁画。墓内空空如也,连个碎瓷片都看不到。如果不是盗墓贼无法从狭小的盗洞中将壁画运出,可能连壁画我们都看不到。
空间挺大的,在里边感觉不是特别压抑。
上层的壁画有一部分是和下边连起来的,云纹延展下来,组成了完整的一幅图。
这下子就更不能确定我们刚才所处那层的意义了,直接把台阶修下来多好,还要再造一层给下边戏台子封顶搭棚?
在墓室的东边靠墙的位置,有个离地三十厘米左右的台子。
迷彩帽冲了上去,“看见没,唱鬼戏的戏台子是真实存在的。”
在面临多研究会儿壁画和任由浓烈的二氧化碳破坏壁画的抉择之中选择了后者。
“这是个戏台子?”
迷彩帽点点头,然后用手指向一处壁画。
“终于到了我的领域。”他非常自豪,几乎想要叉个腰显摆。
我和司简一同观察起了其他壁画。
一般来说,壁画会记录下墓主人的生平。
这壁画的内容简洁易懂,没有花哨的装饰,云纹雕刻之下画着的就是主人翁。
壁画中被画的体型最大那位,他穿着红色大衫,面容慈祥,额头饱满,脸泛红光。这应该就是墓主人了,为了彰显身份,他的身材比例夸张到像是个巨人。
他站在戏台中央。身后站着俩红衣女童。一人用衣袖遮掩了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从一边露出,像是在调皮的偷看来客。另一女童规规矩矩双手抱拳像是在对墓主人行礼。
周围则是很多只有墓主人画像一半大小的背景人物,他们纷纷注视着最中间的那穿着红色大衫的人。
化学颜料是近代才有,古时候多数是矿物质之类的,能保存到现在不被风化,说明这墓长时间不通风,我们有很大的几率是第二批来的客人。
“那是什么?”
司简用红外线灯对着壁画上方的东西转了一圈,在墓主人的头顶,画着两个水滴形状的半圆,一黑一白,像是太阳一般挂在天上。
哎呦喂,大哥。
你手里那可不是探照灯!那是红外线啊!
那玩意儿射在人眼睛里都有危害的,他竟然直接照壁画,暴殄天物!
我看向他圈出来的东西,却不敢制止。
他不是我们博物馆对着文物开闪光灯的客人,也许再过几年,等我胆子大了,说话硬气点,就敢于对司简这种气场的人做出阻拦的动作了吧。
刚想回答,迷彩帽却抢先了一步“太极图,那是八卦最开始的图案。”
历史的长河里,无数信仰层出不穷。也许还是在茹毛饮血时,就有以叶遮体的新人类开始发现些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
天上打雷,树木起火,生肉散发出迷人的气味,新人类的崇拜就就此诞生。然后它们会发现每次伴随着雷电出现时就会有熟透的肉出现,便认为“神”是喜欢这种肉的,“神”会随着这种东西的出现而降临。这种信仰不成规矩的传到有部落的时代,于是首领在每次雷电滚滚的时候将最珍贵的东西献祭出去祈求庇佑。或许是几头强壮的牛,或者是珍贵的生命。
自人类的沟通方式愈发成熟起,文明逐渐成行,活人祭祀的习俗逐渐被取代。这些见过同一种无法解释的迹象的人聚集,诞生了现在如道教、佛教、苯教等教派。可以说,当第一支火把被点燃,信仰就此而生。
太极图又称先天八八卦,起源不详,是无数道法存在的根基。武则天从政之前,华夏信仰传播影响最广的教派,就是道教。
因为久远,文化传播出现偏差,太极的形象每个年代都有所不同。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司简对我们观察到的东西有反应。
我眯了眯眼睛,手电筒直接对着他的脸。“司警官想到了什么?”
司简的脸轮廓细致,照明灯洒在他脸上,好像给他冷冰冰的灵魂上了层温柔的光。
他有些愠怒的看了看我,话到嘴边又决定收回去,闭口不提一个字。
呵呵,难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迷彩帽在戏台上模仿着壁画中那人的动作,然后对我眨眨眼睛。“看我是不是和画中的人一样霸气?”
他模仿的唯妙唯俏的动作缓解了很多紧张的气氛,此时我却想到远在北洋博物馆的馆长。
若他听同事问起我去哪里时,心里想的是一无所知就被发配远方的我?还是展厅的哪个角落能放置即将出土的文物?
罢辽,想那坑人的上司干啥。
不如担心眼前人,迷彩帽好像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放松气氛的那一类人,不像我,优柔寡断,容易陷入负面情绪的循环,我挺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的。
看迷彩帽放松的站在戏台子上模仿着壁画中的人物,我笑着怼了他一句:“帽子,你也不怕中邪,赶紧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