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阁离竹庐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回到竹庐,墨襄进门发现那姑娘已经醒来。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四肢却没法动弹。她的伤口一动就可能再次撕裂,浑身无力。
桃子觉得自己内力居然还有些,没有之前那种虚弱感,精神好多了。
桃子虚弱地望着突然进来的一男两女,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上下打量。想着昨夜是不是他们救的自己。
那男的身材挺拔,穿着一身旧青衫。头发松散地系在脑后,戴着一个素净的面具遮了大半张脸,行走之间手足间飘逸轻盈。自带一股清冷之气,倒像是个山里的神仙。
后面两个女的一看衣着就是丫头的打扮,五官平平算不上出众,好在年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灵劲。因为是夏日,薄衫外面只罩着一件无袖小褂。小褂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几枝长得不怎么舒展的花枝,感觉绣工不到家。头发盘在头顶做一个大髻,用五色丝线做装饰。只在右耳后垂下一缕来,用丝线绑成一个小辫子,倒也活泼乖巧。发髻间还有些颜色鲜亮的装饰品,桃子一时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山野之人就图个鲜亮明快,能在沉闷的大山之中一眼被看中。
桃子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她努力失败。衣服湿黏黏地粘在身上也很不舒服,又口渴得要命,她费力说出一个字水。她感觉左边脸有伤口开裂的疼痛。
青琬连忙上前给她倒了一竹杯子水,细心地用一根小竹管引到嘴边,她忍着疼痛咕噜全喝下去。喝了水感觉身体舒爽了些,桃子表情舒展一些。感觉自己真的又活过来了。
“请两位姑娘帮她擦洗一下身上的脏物,换身衣裳。我去厨房烧水。”说完那人转身进了旁边的厨房。
青琬去舀水,紫珏用剪刀帮她把衣服一片片撕下来。那衣服本就被刀划破,留着也无用,不如直接剪烂来得方便。用温水擦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桃凝觉得这是她穿过最舒服的衣服。不过也是薄衫加小褂,跟她们身上的衣服并无多大差别。桃子想到刚才自己还在心中嘲笑她们,现在这衣服倒穿自己身上了,便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
现在哪有什么闲心去讲究穿着,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身体翻动过程中免不了有些疼痛,桃子咬着牙忍住不出声,额间汗水还是出卖了她。青琬心疼劝她忍着点,桃子点点头知道了。
收拾完后,那墨襄端出一只粗碗,那是一碗白白嫩嫩的蛋羹。
桃子现在宜食用清淡又营养的东西,这温温的蛋羹再合适不过。
青琬接过蛋羹一小勺地喂桃子,生怕喂得太快太多让她难受。那蛋羹蒸得很嫩,一喝就直接下肚,不用咀嚼也就不用牵扯脸上的伤口疼。
即使如此,桃子每咽下一口还是需要鼓起些许勇气才行。她已经多日没有进食像样的食物,身体虚弱得不行,现在能有吃的自然要多吃些。
墨襄没有勇气看她吃东西痛苦的样子,继续待在厨房熬药。
一碗蛋羹下肚,桃子脑子也没先前那般昏沉,感叹吃饱的感觉真好。饿着肚子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现在终于远离。什么仇恨暂时放心,现在思考怎么好好活下去。
想起爹爹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做事利索,做完就要告辞离开。
墨襄送了她们一人一篮子新鲜的果子和几个带香味的药包,夏日用来醒神又驱蚊虫,两人欢喜地离开。
刚才还热闹的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外面竹风的声音。
守月乖乖地坐在门口,依然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它大概不明白一向僻冷的主人明明开始很嫌弃,这会又忙前忙后围绕着她转。
桃凝向来不喜欢饲养猫狗宠物,觉得它们太麻烦,吃喝拉撒要人陪。可是她不得不感激门外那条狗,如果不是它昨夜狂吠惊醒了主人。今早她就不会躺在竹床上,而是在廊下泥地里,生死另说。
许久,墨襄再次出现,他手端着一碗药从竹屏风转进来。那药的味道很浓烈,在熬的时候桃凝祈祷那药千万不要是自己的。
声音并没有太多温度:“自己能喝吗?”
桃凝试着努力抬起手,发现很痛:“好像不行。”
“那我喂你。”
然后转身找了一只木勺子。
一口下去,桃子想把刚吃下去的蛋羹吐出来。不只是苦,还很难闻。一口下去那味道从鼻子里冒出来,感觉整个肚子都在造反,喉咙肠胃都在强烈排斥着这个味道。
“能不能不喝呀?”桃子皱着眉头,撒娇道。
“能。”墨襄转身就走。
“喂,喂,我就说说而已。”
墨襄转身来坐在竹凳上,桃子一口一蹙眉地喝下了那药汤。
桃子喝完药,感觉肚子都不是自己了。嘴巴里全是那种苦涩的味道,连连作呕,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墨襄去院子桃树下转悠了两圈,摘了最大的一个熟桃子。清洗干净又削成薄片,用筷子夹着一片又一片递到她嘴里。那桃肉片薄得只用舌头轻轻一搅便成了甜泥,用不着牵动脸上的伤口。桃凝一边张嘴享受着这甘甜清香的桃子,心里想在家里几个丫头围着自己也未见伺候得这般仔细。而墨襄倒像是轻车熟路,不急不缓,刚刚好。
桃子张嘴看到他清澈如水温柔如水般的目光,刹那间有些失神。嘴里的苦涩早就被桃子冲散,口中只有淡淡的桃肉香甜。
为何这目光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在脑海里费力搜寻,好像也没啥印象。
自小到大暗恋自己的男子多了去,大概是他们其中一个或几个吧。
凉风沿着河谷穿过竹林钻过来,很是清凉惬意。比起前些天在潮湿闷热山林里提心吊胆被追杀的日子,恍若隔世。
桃子这才发现他早上穿的旧广袖青衫换成了粗布短麻衣,是戴孝的服饰。试探道:“你,在守孝?”
“对。”
“多谢你救我,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墨襄,水墨的墨,襄助的襄。”墨襄看着她,桃子觉得这目光好像在搜寻什么。
“我叫桃子,就那外面桃树上结的那种。救命之恩不多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墨襄眼神有些失望,短暂的沉默后起身收拾东西去。墨襄看着碗里残留的药汁,心下一阵酸楚,比自己喝了这药还要难受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