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梦本就是玄之又玄之事,何况是太祖和太宗两位皇帝!
一听讲起二帝托梦,崇政殿内的不少三朝老臣,竟暗自抹起眼泪来。余者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似乎是担心风吹草动会将张齐贤的梦境给打乱一半。
皇帝赵恒崇道,相信一梦一思皆有深意。他心中非常好奇,太祖和太宗托了何梦?缘何托梦?会不会和他的江山社稷有关?
当然眼下,他亦是怀疑张齐贤是不是借题发挥?假意托梦、实则规劝之,让他打消修建宫观?做这等“假私济公”之事?
不等赵大官家主动发问,下方见赵恒沉思的丁谓当即出列,看向张齐贤,目光灼灼:“不知二帝给右仆射托了何梦?右仆射当知晓在君前,定无戏言之语!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皇帝赵恒能想到的,丁谓同样能想到;皇帝不能说的,他丁谓为了内心的权势包袱,以迎奉圣意,便也不怕得罪谁,自可以开口说出皇帝想说的话……
只要把握好一个度,把握好皇帝的心意,任你三朝元老,还是当朝宰执,何惧之有?
这些年,丁谓看明白了,无论你多么聪明能干,若朝中无人举荐,便想在官场出名是非常困难和缓慢,他前些年便开始于寇准交好是为此。但宰执轮流做,下一年或就换人了,皇帝却只有这一个,与其煞费苦心地结交朝中大臣,还不如使劲抱住皇帝的大腿。
人生而,或为权,或为名,年少成名,入仕以来政绩斐然,百姓称赞,现在他丁谓已不缺名,为的便是权!
一些朝野寥寥的骂名,他自不在乎!
张齐贤淡淡的看了眼丁谓,多年前的丁谓还是他眼中的天才,地方上的好官,自从入了京城后,人变得越来越让人陌生。
不单单是他,李沆生前亦是与他和寇准说过丁谓有才,但心术不正,非贤能之臣也!
但张齐贤也不愿意把这么一个人得罪的太狠,他半截身子都快埋入黄土了,可张家还有很多子弟。虽说张氏朝中关系复杂,任谁也不敢直接打压。张齐贤见惯了官场风云,自是知晓有些小人背后使的手段,比伪君子更为恶毒。
他的做法很简单,随即转过头,无视了面前丁谓的责问。
又向皇帝行了一礼,一扫周身的重臣:“太祖和太宗托梦时,老臣犹记得,当时天昏地暗,大雨磅礴,雷霆闪耀,二帝飘于空中,老臣急忙匍匐下首跪拜。
抬头一看,只见太祖指着一座雕刻着满是瑞符的宫观,摇了摇头。太宗则是手往空中一挥,那些瑞符之物,全部消失。
天色瞬间恢复清明,日头普照。”
张齐贤继续皱眉苦思道:“老臣昨夜梦中惊醒,便坐于床头苦思二圣托梦的深意。忽的想到今岁开封有洪涝之害,受灾百万。
官家前段时间又专门明日督建宫观,冥冥中,只觉二者似有联系。
老臣怀疑,二圣之所以托梦,恐是担心上帝震怒。无视民生大修宫观,有损自谦之理,亦有违背奉天之意。
故而,老臣一早便来上朝,又有方才之语,请官家三思!”
张齐贤说完后,不多赘言,退回了原位,闭目养神。
但经过他这么一说,朝堂比之刚才更为热烈,不少人争相议论起来。
“二圣托了如此之梦?可不就是大规模建造宫观,劳民伤财,上天不许吗?所以今夏的洪涝便是征兆?”
“依苏某看,要是逆天而行,恐有更大的祸患,今岁是涝,明年说不定就是旱……”
“唉,你们说,要是张相能早些梦见就好了,让朝廷早有准备,开封乃至于洛阳多地,也不至于今岁受灾这么严重。”
“现在也来得及,及时止损,可让三司全力配合李侍郎,以告慰二圣,告慰上帝,免遭天谴。”
……
崇政殿内的臣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面隐隐有失陷之情况。
赵恒正觉烦恼,陷入两难时,作为当朝宰执,王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殿内慢慢安静下来。
皇帝使人耗费巨资,交由司天监推算,将于明春开工的宫观,经由张齐贤的“托梦”,如此一闹,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朝野。
他王旦正愁没有机会让皇帝改变主意,并使之有个台阶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王旦很清楚,不管张齐贤的托梦真假,让宫观的建设钱财转移到水患治理上,总归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他前数次劝谏皇帝,赵恒都避而不听,如今张齐贤算是把棋给走活了!但也把皇帝的路给堵死了。
“官家,既是二圣托梦,又得上帝启示,不若先停造宫观,先让三司尽财力,为治水患,为民生大计!”
王旦身为宰执,不像寇准那么“莽”,深知自身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做的便是调和臣子与皇帝的关系。
此时出场是最好的!
且这样说来,能让三司的丁谓和林特将钱拨给李自明治理水患,另一方面,又可以给皇帝赵恒留些念想。以宋太祖和宋太祖的梦境为借口,还能让赵恒的脸上过得去。
宫观的建设处处受挫,眼下更是未动工而停工,昨日盐场带来的利好消息,亦是将之消耗一空。
好在今日为了来年的泰山封禅之事,常朝时,除了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出言继续阻挠几句外,朝臣在常朝刚开始即听他宣布由内库承担一半后,今日来上朝的臣子中,就没有什么反对了。
赵恒沉声道:“太祖和太宗皇帝托梦,上帝又有如此预兆,就先行停下。按照王相所说,三司全力协助李侍郎做好水利和防洪设施的建设工作,务必要在未来几年内,发挥有效作用!”
皇帝金口玉言,此事由此定调,算是取得了朝堂各方,除过皇帝意外,均比较满意的结果。
常朝结束,群臣等皇帝先行离开后,陆续走出了崇政殿。
张齐贤单独找到了李自明,了解了水患的治理进展,聊了会便独身离去,丁谓后又主动找了上来,态度与之前有了很大转变……
朝堂上的这次争执看似是结束了,谁又能确定下一次不会有更大的风浪。
远在安川谷的李贤,休息过后,却是被叩门声惊醒,原来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