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几日的行程,所有人没有在路过之所停留超过一日,奔波过后,终于是赶到了零波山。
零波山,于数年之前,是党项势力,凉州的吐蕃势力,大宋势力的三方交汇之地。
一条长河跨域零波山山脉,往北而去,是长城,再往北便是辽阔的沙漠。往东南而来,是遭遇过党项人数次入侵的会州之地,往东即是党项人现今的腹地……
选择在零波山议事,本就具有多重的意义。
当李贤和曹玮,还有一路监视押送的张浦所率党项人抵达零波山时,此地已经为大宋西军和党项人从西平府派遣来的精锐军士包围。
宋军处于西侧安营扎寨,党项人则是处于东侧进行防守,东侧的党项军营之内,还待着来见证和谈的辽国使团。
到了这时,党项与辽已经毫不掩饰双方的结盟。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二十日,距离双方的第一次议和会晤还剩三日。
除过张浦能带领一群党项高级将领返回东侧党项大本营外,余者党项军士包括俘虏,按照寇准的意思,全都被扣押在大宋军内。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自投罗网的筹码!
正式会谈之前,宋军内部自要进行紧锣密鼓的内部磋商,来谋取河西之战胜利的更大战果。
内部商议是从李贤曹玮抵达零波山的当夜就开始了。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河西走廊的归属,面对这一点,大宋内部达成了一致——河西包括肃州、甘州、凉州几乎全都为大宋军队占领之地,也必须回归大宋。
第二个便是党项人在河西战败之后,于大宋的赔款问题。
过去这么多年,大宋不是被辽国勒索,就是被党项人勒索,割地赔款几乎成为了缓和局势,处理问题的标准。
第一次能够真正的自己做主开价,反而变得有些不适应,以至于聊到赔偿问题时,尚未走上和对手的谈判桌,内部就吵了起来。
“党项人需将韦州、驼会、溥乐此三地加以归还,再赔偿我大宋至少一百万两白银,十万黄金。若是赔偿钱财不够,那就用战马牛羊来替换!”
连日的赶路,受尽了风吹日晒,曹玮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轮到他谈论此事的意见时,他的态度是坚定的。
曹玮的这番表态,比前面几人只让党项人赔款几万两白银意思意思,显得更为大胆一些。
但紧邻的李贤,认为还不够!
李贤没有表态。
今夜的讨论中,他以拿下肃州、袭扰河西党项的战功虽说不少,连位置都有些靠前,但发表的看法和建议却很少。
其实,在下午到来休息的间隙,面见了两年未见的赵元俨,以及枢密使寇准时,李贤就把他关于和谈的基本条件说明。
这一次,大宋难得在河西与党项人作战中扬眉吐气,除了保留并让党项人承认实际战果外,不妨大开口一番!
曹玮说归还长城以南,最靠近大宋现在边境的三处战略要地,只是咬了党项人一小口。
要价不妨更狠一些,比如让之直接归还前些年割让的灵州多地给要回来!
已经把灵州建成权力中心,甚至更名为西平府,对手肯定不会同意,但在这样说过以后,于大宋一方的要价就会加大,有更多的回旋余地,真实的赢会边防的不少重镇也会变成可能!
只是让人感觉可惜的是,单是曹玮的这次出言,就压迫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经。
军帐之内,由东京日夜赶来的前三司副使,当下的户部尚书,也是大宋方和谈的二号人物林特就皱眉道:“曹将军,官家在本官离京之前,多次嘱托过,一定要把和谈之事办妥,他不忍心再看到河西的百姓再流离失所下去,也不愿看到河西的将士们再有伤亡,更不愿看到关中的百姓担惊受怕……
所以,曹将军,对党项人的要价绝对不能太过,到时候,若双方没谈拢,两方再兵戎相见,官家那里不好交代,大宋的边境,乃至于河西又再会为战火袭扰……这一切,又岂是你我能担待起的?”
林特将话讲完,望向了上首闭目的寇准,声音就显得恭敬很多:“寇相,您说是吧?”
来到大宋,不,应该说到了东京之后。
李贤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宋的许多官吏不是一般的胆小懦弱,是身入骨子的胆怯。一如现在,这群人,甚至要比在前线冒着生命危险而守护国土的将士还要胆小,更喜欢将一些问题,归结到舍生忘死的将领身上。
就像在宋人面前侃侃而谈、大发淫威,而白日看到敌将张浦时,毕恭毕敬的林特。
李贤对林特谈不上有好感,不限于历史上将这个老倌归于“五鬼”的范畴,单纯看不过此人过去一段时间的行径,包括现在这般。
其人如此说明,很显然,不光是批判曹玮,批判包括他在内这群强硬派,更是借着皇帝的大义,逼迫谈判主使让步,以所谓的大局为重。
实际上,林特只不过想让他这次行程能顺利些,当然也有皇帝赵恒的部分意思。
情况总有些出人意料。
或是林特在来零波山带来的皇帝赵恒亲笔信,亦或是计相丁谓的书信,乃至于王旦也有私信……其实都不能改变寇准的个人意志。
退出朝廷中枢的两年内,寇准有些地方变了,有些地方却没变。
随后,寇准仅仅一阵冷笑,就让林特想起了寇准当年为相时,于朝内很多人、包括他在内的支配恐惧。
而寇准后面的话,让林特更感觉到刺骨寒意,大有“事情已经办杂”“皇帝要拿他开刀问斩”“辽和党项再与大宋起战”的无尽恐慌。
“老夫不认同林尚书的看法,也不认同曹将军的意见。老夫以为,我大宋既然取得了自太宗以后,于塞外和党项人对战的大胜,眼界又怎能狭隘?
党项人于我大宋的割地赔款是必须的。
党项人当归还我大宋灵州静州之地,赔偿牛羊十万头,战马五万匹,白银五百万两……
老夫既为官家任命的主使,有义务作出任何决定,赔款此事,先就这么定了!”
冷静垂听的李贤,眼睛一亮。
他还是那个在大是大非上有着自己的坚持的“拗相公”!也是他李贤尊敬的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