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管张业喋喋不休的唠叨,李贤随手翻了翻杨唯送来的船厂建造进度,以及匠工的扩充情况,再将视线转移到了深秋的暖阳之上。
他笑了笑道:“张都知,官家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说是彻查,那就必须彻查。但凡事都有个度……且张都知理应明白,要是把琼州查个底朝天,那不知到猴年马月去了……”
张业苦笑道:“小郎您就别打哑谜了,咱家以前一直以为了解官家,毕竟照顾过官家的起居,但近两年发生的事,让咱家认识到,咱家离开东京越久,于官家的目标越加背道而驰。咱家也明白,很多事官家能同意,甚至超出预想般下达诏令,也是小郎您的努力!正如之前所言那般,以后东京来的事,都要麻烦小郎您帮咱家参谋参谋!”
无利不起早。
张业这一次竟然非常客气的将一张钱票送了过来。
钱票之上,有非常醒目的富贵钱行二字,在中下方,则是用宋楷写着“一万两”三个大字。
这里的一万两,自然指的是一万两白银。
因为铜币的流通并不方便,所以在富贵钱行内存取钱时,于今夏开始,正式发行了新一批的白银钱票。凭此钱票,可在富贵钱行直接拿去白银,或是提前预约铜币。
张业能一次性拿出一万两白银,送于他手,足见张业的诚意。
若说上一次选择和李贤合作,听之言语,是因为手足无措的话,那这一次,诚然是真心实意,并借以利益捆绑于一体。
要是不收下,那在张业心中,定然会埋下一个疙瘩。何况此番皇帝使之为正使,李贤却并不算冲在前面,即想着让张业去“拿去功劳”,一些事的解决,亦需要张业这个马前卒去按照他的想法解决,所以必须为张业收心。
那么,这个送上门的钱票,于情于理都要拿走手里。
但李贤并不算将之收入自己的囊中,船厂的建造,尚需要大量钱银的堆积,上次所卖铁甲船的收入,仅仅船厂的建造提供了启动资金。而同时,船厂的初次生产,亦需要更大规模的钱银投入。
在琼州抄家所得,尽数送回东京,并无残留的情况下,临高船厂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就算张业不主动送上门来,李贤也打算先去筹款的,筹款的对象,当然不是张业一人,还包括即将前来参与琼州宴的其他人。
“这钱银,李某就先拿下了。要说后面如何做,以便为官家分忧,李某到是有几个建议,张都知既有心情来听,那李某就斗胆啰嗦上两句。”
李贤缓缓将之看法托出,重点是皇帝真实想法中的部分详解。内里,使张业趁着大势,全面调查吴家,为李贤给张业上的第一课。
“其实最好的时机,便是在琼山宴召开前一日,若张都知能屏住压力,拿下吴家,那后续的本地乡绅们,都会跳出来,主动负荆请罪。这无疑会给我们的使命带来更多的便利。”
“咱家明白了!”
张业看的非常清楚,李贤于之言语时,都是为他着想,甚至连最大的功劳也送给了他,一些风险也必须要承担的。
就算吴家背靠东京王家如何,他张业现在背靠的可是皇帝!
这一刻,张业的内心再次膨胀了!
尤其李贤决定将前次参与任务的五百州兵中的六成兵力,交给他这个舶司使临时管理,这让张业的自信心在短时间内达到了顶点。
当天夜里,在张业的指导下,近三百州兵包围了吴家,将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的吴家人,全数抓走。
一时间,整个琼山府城内,都变得有些人心惶惶。
而在第二日琼山宴召开之际,连琼山县城的捕快们,巡逻的人数增多不少,人人的脸上都飘着两个大字:严肃。
而在今次宴请的平安楼上,与上次相比,那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几乎是在琼州,乃至于雷州界面上,有头有脸,包括没有受到请帖的人都来了。
无论是倒台的朱陈石三大家族的人,亦或是昨夜就被带走的吴家人,或是东京贵人们的沉默,都代表着一件事!
几乎为本地乡绅笼罩着的琼雷之地的天空,要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变天了!
这一次的变天,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是从最上端的云层开始……
这也使得他们处在底层的云层有些不适应。
这些漂浮的云朵,为了适应新的天空,不得不改换门庭。
要说琼雷之地,当下谁的牌面最足,也最遭人忌惮,无疑是海运使、琼州兵马钤辖李贤是也!
此番的琼山宴,看似是场受到广泛邀请的宴会,从内在来看,何尝不是一次真正的鸿门宴!
任何一个未能在琼山宴中得到海运使李贤认可的海商团体,或是本地作威作福惯了的本地乡绅,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吴家,下一个朱家……
“朱家的人,还有石家陈家的人,据说都要押到京城去受审,凭着这些年做的事,尤其朱家嫡系,死罪难逃!”
“何止如此,那卢家,林家听人看到,也有州兵监视……内中几乎囊括了我们琼山海商商会的几大势力团体。”
“嘿,诸君,虽说这些坏事最终还没降到我等头上,但只要这上面的一倒,离我等恐怕也不远了!”
“谁能猜到那位的想法?我们都是前次加入的散商,只盼那位大人有大量,不会惦记我们这点小虾米,不过那些人想要免掉那人的注视,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平安楼的宴会一楼内,几个不请自来的乡绅,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琼州境内极大家族的遭遇。
聪明人都知道,若此番仅是海运使李贤一人所为还好,但怕就怕在皇帝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现在来看,皇帝把一切的决定权又推给了李贤,众人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是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其他,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决定的了!
一切的发展都取决于监察二使,更准确的说,是取决于海运使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