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乃礼仪之邦,东京人的热情好客更是远近闻名。
但这里的“客”自是指朋友,绝非敌人。
不可否认的是,作为知礼的东京百姓们,即使面对敌人,也很是克制。
自辽使入城以来,于街道两旁,能看到百姓们只是沉默注视,偶尔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却无扔臭鸡蛋,倒脏水,这般扰乱东京城内卫生环境的行为。
沉默有时候也代表着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即是愤怒。
愤怒辽国对中原之土的侵略,愤怒辽从前迫使大宋签署的不平等条约……
缓慢的行驶在大宋的街道之上,即使身经百战,但当面对这么多沉默且愤怒的百姓时,萧屈烈的心中也莫名的升起了一种胆怯。
这不是来源于战场的惧怕,而是来自南方的大宋千万人的意志。
“大辽败的不冤!错了,都错了!”
萧屈烈心中叹道。
料想尚在中京之时,大辽臣子于之的诸多嘱托,但当踏入宋地,亲眼见识了大宋的兵强马壮,及百姓之富裕后,萧屈烈自把那些嘱咐忘在了脑后。
无他,真正的面对了强大的大宋,任何阴谋诡计都用不上了。这里面不说经济上的碾压,但论那威力无穷的大宋火药军,还有可畅行大辽海域的宋之海师,就是一个又一个威力巨大的霹雳弹。
眼前的情况,大辽已处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和宋国商谈妥当,才有可能把危机一个个的解除。
萧屈烈是个务实派的人,由宛平至东京这一路,他如当日之西夏李元昊一般,已经考虑了很多。
所以,在得到东京,得见大宋招待官吏的第一日,他便想着忽略前面的步骤,直接求见宋皇,说明条件。
但大宋的官吏只让他等候,这让萧屈烈的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于脸上,还要表现出冷静,以免被宋人看去了端倪。
不说没能见得着宋皇,一连三日的时间,辽国使团一直停留在驿舍之中。除了中间有几个低级的尚书省的小吏来过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主事谈判前来相商。
坐了足足三日的冷板凳,到了第四日,辽国人,包括萧屈烈都等不及了,打算搏一把,出走驿舍,奔走大宋的东华门。
即使见不到宋皇,能见得着说的上话的宋吏也好聊一聊议和之事。
正当他准备和负责他们吃住的宋人官吏进行最后的交涉时,一个陌生的宋人官吏走了进来。
这是个年仅三十的青年人,青年人先是向辽使有礼貌的行了一礼,然后柔和的笑着邀请道:“在下乃是太子舍人晏殊,阁下便是萧将军吧!我朝太子殿下有请,想要先和使者聊一聊。”
见萧屈烈有些犹豫,晏殊补充道:“实不相瞒,皇太子殿下今次便是代表我朝皇帝,面见使者。在两国使臣未见面之前,由皇太子殿下先行见之,本有些与礼不合,但无奈这两日林公和薛公都有紧要军事安排,这才怠慢了使者。
皇太子殿下深知辽使远来不易,便想着先行接见使者。”
萧屈烈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但转眼又皱了起来:“却不知是何事情,竟劳得贵国两位重臣要去忙碌国事。”
晏殊做为难状,然后长叹一口气:“罢了,此事过两日,使臣也会知晓的。党项人来势凶猛,贵国军队未能阻挡的住,而之已经不断的逼近了大同府。
我国西北之地的战备状态紧急升级,而林公和薛公,之前,正是于朝中负责着西北防务。此时此刻,正在与两府的相公们,商讨着,等局势进一步恶化后,当如何防止党项人进攻我国西北重地!”
萧屈烈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当年大辽朝中商议着,将党项人的大军扶持壮大,恐怕连先帝在世,也未能想象得到,正是西夏党项人,不仅参与组织了刺杀辽皇,还狠狠的在大辽之地上啃肉。
若是大定府再被党项人占去,那辽国于之大宋,还有多少谈判的筹码?
萧屈烈颤抖着声音,无法忍住内心的不安道:“贵国殿下可是于现在接见我等?但请太子舍人放心,我们这次是真的带着诚意而来的。”
晏殊两眼微眯,看来前段时间为辽使安排的路程,加上这两日的布置很有效果。
辽国的不败精神已然被大宋击倒了!
而今,他只是按照和李贤商议的,来讲西北战事说出来,乱一乱此人之神,可叹这位曾在十多年前,宋辽战争中功名累累的辽将就慌了神。
至于林特和薛奎,自不是主持西北事务了,而是被皇太子赵祯劝住,打定主意多晾上几天辽使。
反正现在最着急的,绝非大宋,而是辽国。
正是如此,率先击垮辽人的意志,方能为大宋最终的谈判,赢下更多的余地。
“正是,我国皇太子殿下正于旁侧的惠文馆等待会见使者。”
晏殊点头道。
惠文馆,是近些年来,建立的半官方半民间讨论时政之所。也是皇太子赵祯可以和朝臣,光明正大商量国事之所在。
这次得见大宋皇太子赵祯,即便耳闻这位皇太子年少,萧屈烈却未将之当做真正的少年来看待。
遇大事,在经过最初的紧张后,萧屈烈很快冷静下来,将来东京途中所做的功课,于前往惠文馆的路上,再次过了一遍。
为了执行好这次和宋国皇太子面对面,也是宋辽官方的第一次正式和谈,萧屈烈共带上五人。
这五人,乃辽国南北两院的精英,亦是最为熟悉宋国事务的人,其中有一,还是叛逃道辽国的宋人。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惠文馆之前。
惠文馆建在大宋最为繁华之地,人来人往。
因为皇太子今日亲自驾临,周边之地的的戒备强了许多。
但在前院的茶肆之所,仍有大宋士子和普通人畅谈国事。
晏殊带路走的是前院大门,故而必须路过大厅。
可就是这么不长的过道,左右两边宋人关于宋辽之战的谈资,还有对时政的热议与展现出来的抱负,让萧屈烈联系到了中京的辽人青年们的醉生梦死和暮色之态。
两者对比,他忍不住腹议道:“这就是今日之大宋!”